云衢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气得又是一阵“你”字。
他气急,伸手指着林盛发抖,却忽然感觉身上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有人搭着他的肩膀走上前。
云衢一愣,再看的时候只见有人从身边走过, 站在了自己的面前。那人短发清癯,正是让自己带路的青年。
这人竟然真的站出来了。
“你又是谁?”林盛这才注意到站在云衢身边的人。
陈殊并没有回答林盛的问话, 脸上浮现一丝讥诮:“你说你是敬宁侯的弟弟?我在京城的时候, 可不记得敬宁侯有承认过你这个弟弟?”
林辰疏封侯之后久不回府, 此事京城但凡有点消息的都知道。林盛脸色赫然一变,再度审视打量眼前的青年。
眼前的人看上去并不强壮, 眉目看上去很是俊朗,但容貌却面生得紧, 他并不记得自己在京城见过这一号人物, 此时不由得眯了眯眼睛,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敬宁侯姓林, 我林盛也姓林,我们都是一个爹所出, 怎的你还怀疑有假不成?”
“但我听说, 你在京城借敬宁侯的名头买卖官职诈骗,被廷尉抓入牢中候审,此事敬宁侯也知道,他也没有出面保你。”陈殊又道。
他说起林盛的劣迹,云衢、瘦衙役脸色露出惊讶。这买官卖官自方守乾死后便开始整顿,林盛居然还做过这样的事情, 这两人都是第一次听闻, 震惊地看看陈殊, 又看看坐在太师椅上的林盛。
林盛没想到眼前的人居然还知道自己在京城的所作所为,面色瞬间变得铁青,他坐在太师椅上怒道:“胡说! 老子是敬宁侯的亲弟弟,敢这样污蔑我和敬宁侯,你是想找死?”
陈殊只是冷笑:“敬宁侯北征边关,为皇上推行新政。你身为他的弟弟,不但不为他争气,反而一直拖他后腿。你说你当初在和梁度商议的时候,是想怎么对付你所谓的哥哥来着?”
梁度的事情发生在林辰疏还在做廷尉少卿的时候,当时他们这一帮学堂子弟凑在一起想怎么整林辰疏,其中当算林盛出的主意最多。只是后来梁度身死,林盛也就少了一个可以攀附的纨绔。但这事情实在是久远,此时重新提及,林盛再度变了脸色,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不,上上下下死死看着陈殊道:“你是什么人?!我林家的事情自有我父亲定夺,何时要你一个外人插嘴?”
“林和鸣想要光耀林家门楣,结果生下来你这个孽子,又只会纵容包庇,想必以后会非常失望。”陈殊道。
“你是什么玩意,也敢在这里说我林家?”林盛脸上浮现一丝戾气,挥手喊道:“来人!来人!还不快把这人拿下!”
还在搬运私盐的几个仆役早在云衢出现的时候便放慢了动作,此时听到林盛的命令,连忙放下手中的活,应了一声,往陈殊包围过去。
陈殊还是站在原地,冷笑道:“林盛,云大人也说了,按照大厉条例,我朝民众不得贩卖私盐,不得抗税不交,不得聚众斗殴,今日你有三罪,当被关押牢内,听候六部发落。”
他说话的时候面不改色,云衢等人见过这短发青年出手的样子,当时还害怕对方在胡三横手里吃亏,并没有过多关注,而此时重新见到,只感觉这人身披阳光,气度沉稳,竟隐隐有将帅之风,让人移不开目光。
这人到底是做什么的?云衢看得心中乱跳,回想青年说的话,心里暗道此人难道是京城中的武官?
他抬眼看着陈殊的后背和侧脸,只见男人身形如枪,看着林盛和他身边的仆役。
“笑话,给我抓住他狠狠地打!”林盛闻言嗤笑,马上对仆役发号施令。
仆役一拥而上。
林盛笑了起来,这个短发青年刚刚在大庭广众之下胆敢这样说自己,他定然要让对方尝到得罪他下场的滋味。他招呼的这一伙仆役都是他府上身强体壮的家丁,无论从身板上还是人数上都比那短发青年要占优势,解决一个短发青年、一个云衢再加一个不中用的衙役完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想着,林盛紧绷的神经又放缓下来,冷笑地看着前面被仆役围住的三个人。
他几乎可以想象到了短发青年和云衢被自己的人暴揍的场面,可也就在下一刻他脸上的冷笑还没有完全泛开,前方的人群中却忽然传来一声惨叫,是有人吃了痛大喊出来的声音。
这声音的音色也不像是青年和云衢的。
林盛一愣,定眼朝青年的方向看去,不过一会儿,他便看到冲在最前面的仆役又是一阵惨叫,这一回看得真切了,他看到自己的仆役直接从人群前排飞了出来,“砰”一声砸在自己的面前。
“砰、砰、砰。”紧跟着又是三声人落地的声响。
林盛的鞋面面前再度出现了三个在地上痛得蜷曲成一团的仆役。
这是怎么回事?
林盛惊诧地再度抬眼,但见人群中那道黑色的身影还立着,他的位置几乎没有动过,而在他的身后还有云衢和县衙的衙役站着,这两人眼中有一丝畏惧,但站的位置好像也没有变过……
他们面前,短发青年一扣一个,尽数把自己派出去的仆役给扔了回来。不过一会儿,这些仆役挨个落在林盛的面前,抱着伤口哀嚎。
离林盛号令仆役围攻短发青年还没有到半刻钟的时间,那些刚刚冲上去的林府仆役竟然已经被全部解决。
云衢和瘦仆役已经见识过陈殊的厉害,此时心底还是不禁感觉到震撼。相比之下对面的林盛却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他一愣,目光扫过地板上铺着的自己人,又看看前面的短发青年,脸上刚刚泛起的冷笑开始一点一点僵硬。
陈殊手中又多了一条绳索,往他走来。
“你、你要做什么?” 林盛看到绳子,忽然意识到一阵不详的预感。
“依照律法行事,林盛,且跟云大人去县衙大牢去一趟。”陈殊道。
“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这回轮到林盛结巴了,他眼前短发青年的容貌,想到此人刚刚的出手,不知怎的心里忽然升起一股熟悉的害怕之意。
“我姓陈名殊,说起来倒是和你哥哥林辰疏同一个名字。”陈殊道。
“!”林盛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但见对方的容貌明明十分陌生,但那眼睛里那冰冷的目光让他瞬间想到往日林辰疏待他的模样。
林辰疏自当官以后性情大变,对他也是这样从来不假颜色,完全不像以前那个任由他欺负的男子,甚至还在廷尉的时候特地让他出过洋相,让他一度恨得牙痒。
“啊啊啊!你是鬼!”林盛越看越像,只感觉一股冰渣子渗进心中,他大叫一声,连忙转头往后跑去。
他慌慌张张择路而逃,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身后还有一把太师椅,刚迈出一步便绊到了整个椅子,连人带椅也是“砰”地一声倒在地上,摔了一个狗啃鼻。
陈殊已经来到林盛的面前。
林盛嘴巴鼓了鼓,忽然往地上一吐,吐出两颗带血的碎牙。他看着自己的牙齿一愣,随后又见陈殊的阴影轧上,整个人又连忙在地上挣扎道:“我是林盛,我是敬宁侯的弟弟!我是林辰疏的弟弟!敬宁侯可是皇上最宠信的人,你们敢拿我,我看皇上和我哥怎么治你们!”
他说得大声,声音中充满威胁和恨意,听到云衢、瘦衙役心中一鼓,然而短发青年却丝毫没有惧怕之意,人已经上前一把将林盛的手掰到身后。
“陈殊!我记着你了!你等着,我定让我哥和皇上诛你九族!”林盛边喊痛边骂道。
“好,我等着你哥和皇上来救你。”陈殊一脚把他的脸踢到一边。
“你、你……”林盛又是一口血沫吐出,原本摇摇欲坠的牙齿又掉了一颗。
“若是没有人救你,林盛,好好想一想这三项罪名压下来,你会怎么样?”陈殊没有看他狼狈模样道。
“陈殊,我记住……”林盛胸膛起伏了几下,脸色却变得越来越白,他正想着还要再骂,陈殊却已经直接从他的大锦衣裳上撕下布条,一股脑儿的塞进他的嘴巴里。
“呜呜呜……”话还没说完,林盛便只剩下呜咽的声音。
陈殊却不管林盛怎么挣扎,一把将人拎起来,一路拖拽着往云衢和瘦衙役走来。
云衢和瘦衙役已经再度看得目瞪口呆,尤其是陈殊在对林盛下手的时候,完全已经惊愣当场。如果说在客栈里和胡三横的冲突已经得罪了林盛,那陈殊刚刚已经完全把林家得罪了一遍。
敬宁侯权势滔天,若是得罪林家,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云衢只觉得头晕目眩,心想这次若是事情传出去,让林盛背后的人知道,他恐怕不仅连官职都保不住,怕是连性命都堪虞,他忐忑不安地看着陈殊,忍不住问道:“陈、陈公子,这是真的要把林盛关到县府大牢吗?”
“是。”陈殊看了眼还在挣扎的林盛,冷哼一声,又是踹了一脚。
林盛立刻呜咽了一声,人是不敢挣扎了,目光却越是恶毒,来回扫视着在场的三人。
“……”这一脚踹得云衢、瘦衙役心惊胆战。云衢沉吟一会,到底还是拉过陈殊小声道:“可这、这林盛来历不凡,我怕县衙大牢关不住他。”
“这事你无须担心。”陈殊道,“等我将他关进县衙以后,我会亲自给廷尉的恭大人书信一封,托他派人过来拿人。此人借敬宁侯的名声在外为恶乡里,恭大人得知后必然会受理此事,林盛将再也掀不起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