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哦, 解臻没说要跟着他。
陈殊眯起了眼睛。
解肃看到陈殊神情有异,不曾答话,心里咯噔了一下, 额头上有汗滴落:“呃……大人不要误会……刚刚都是小臣的猜测。是小臣妄自揣测圣意了。”
陈殊看他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眉目微缓,终于俯身从身边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递给对方, 笑道:“我听皇上说,这半年来你一直在处理政务,怎么样?累吗?”
解肃总觉得眼前的青年眉眼温和,虽然看上去十分陌生, 但身上的气质不知怎的竟然有一种隐隐的熟悉的感觉,此时靠近, 这种感觉更是在他心头萦绕。他看着对方递过来的帕子,迟疑片刻后还是道了声谢,接过小心道:“其实还好, 以前会有剑太傅帮我拿主意, 就是太傅走后, 很多事情我总是做不了主。”
“为什么做不了主?”陈殊又问道。
解肃只和剑尘雪说过政事,听到青年问来, 整张脸顿时扭成苦瓜脸。他默默地低了下头道:“朝政是家国大事,关系天下风云变幻,这样的事情交给我,就怕走错一步, 后面步步亡羊补牢。”
他说着,又有些丧气:“而且剑太傅走后, 我的批复好多臣子都不满意, 我资历那么浅, 他们也未必会按照我的批复。”
男孩的声音低沉,不同于普通孩子的沉重。陈殊递过来的帕子也不禁被他拿在手里,渐渐地拧成一团。
太阳高照,天空下充满燥热的气息,解肃脸上的汗水越冒越多,滴滴答答地在落在地上,泛出水晕。陈殊沉默了一会,随后轻身蹲下,拉过男孩手中的帕子轻轻地在对方额头上擦了擦,随后轻轻笑道:“谁也不是生来就能那么厉害,你只是走在这条路上,就算走错了,现在也有皇上在后面撑着,不必如此担心。”
男孩抬起眼。
青年的容貌就在他的眼前,在阳光下看上去有说不出的俊美柔和,他还在抬手擦拭着自己的汗道:“至于朝政之事,执政者举棋无悔,若你心中都还尚存犹疑,又何以让朝中臣子服众?这世上的人大多畏强凌弱,只要你的内心和外表比他们还强,就不会感到害怕。”
解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我要怎么变强?”
“剑太傅不是教你了吗?”陈殊笑道。
“欸?”解肃忽然想起之前说的话,复又看看手中的长剑,慢慢睁大眼睛。
看男孩在思考,陈殊抬手轻轻抚摸了下解肃的头发,这才笑着起身从校场离开,拐进了马厩。
皇家马厩里养着的都是能日行千里的宝驹,陈殊随意挑了匹健硕的黑马,牵出马厩的时候忽然站在原地停留了片刻,往旁边周围多看了几眼。
旁边安安静静的,除了马倌在准备饲料,并没有多余的气息。
想到解肃刚刚说的话,陈殊狐疑地收回目光,这才跨上马匹,沿着宫道离开皇城,择了地图上的道路往西锤的方向前行。
他并没有让马匹放蹄狂奔,而是一直控制着速度前行,结果一人一马奔出十余里也没见多少人影。陈殊见状,又再度慢慢放缓行程速度,在道路边的茶铺上休整落脚。
这一路上并没有什么人,陈殊又用六识在身边探测了几次,依旧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他微微皱眉,暗道自己是不是多疑了,正在茶铺中点了些白粥填腹,忽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眼角扑腾了几下。
陈殊一愣,连忙下意识地看去,入目的却是一只银色的蝴蝶正在他的颊侧轻轻地扇着翅膀。
“去去去,哪里来的蝴蝶,别打扰我家客人吃饭!”旁边有店小二端上配菜,立刻挥手驱赶道。
“……”陈殊默默地看了蝴蝶一眼。
这银蝶被人所惊,立刻在陈殊颊侧散去,却没有飞远,等到店小二离开后,这银蝶又轻轻一晃一晃地贴了上来,似喜欢上了陈殊身上的味道,几次在陈殊身边飞舞,始终没有离去。
它的翅膀上还带着漂亮的花纹,甚至还吸引了不少小蝶也飞过茶棚,在陈殊的身边徘徊。
这天确实是花开季节,有蝴蝶出现并不稀奇,但有蝴蝶粘着一个客人,茶铺里面不少人都往陈殊多看了几眼,但见这来的年轻人容貌俊逸,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
陈殊本就一头短发,让别人参观了不少回,此时被人关注倒并不在意,他低眉喝完粥后,便起身解臻,只是来的时候风尘仆仆,离开的时候青年唇角勾了勾,重新跨上马匹。
他重新往西锤进发,这一次的速度却快上很多。宫中的马匹本来脚程飞快,此时陈殊全力驭马,在官道上更是一骑绝尘,速度快得惊人。
原本在陈殊身边徘徊不去的蝴蝶哪里敌得过马匹的速度,不过一会儿便散个干净,唯有最初的银蝶竖着翅膀停在陈殊后肩,随着马背的起伏上下颠簸。
然而这样的奔跑并没有维持多久,陈殊驭马越行越远,等到了偏僻的道路上时,那原本在黑马背上修长的身影忽然晃了晃,整个人竟然往马背一侧倾斜。
“啊——”短发青年发出短暂的轻呼,人已经从马背上一头栽下,整个人“砰”地一声摔在路面上,身体因为惯性往前滚了滚,随后伏在地上没有了动静。
黑马又往前奔出数丈,随后似发现背上的主人出事,慢慢停了下来。
官道上很快只剩一个浑身沾满尘土的青年,和一匹在原地茫然地踩蹄的马匹。
时间慢慢地推移,也不知隔了多久,这官道上再度响起一道急促的马蹄声,有人正飞快地往前赶路,驭马来到此处,忽地看到官道上伏着的人影和黑马,脸色瞬间大变。
“吁——”在有人的喝止中,这原本急促的马蹄也瞬间停缓下来。来的人尚还没等马匹站稳,人已经飞快下马,飞身往前面伏着的人影掠去。
“陈殊!”他几乎是冲到官道上伏着的人,整个人俯身蹲下,连忙翻过地上伏着的人的身体,声音带着紧张和颤抖。
伏着的人露出侧脸,眼睛在碎发下紧紧闭阖,并没有声响。
“陈殊、陈殊。”来人连忙又唤了两声,轻轻捧着对方的脸轻轻晃了晃,声音陷入巨大的惊恐中。
陈殊还是没有反应。
来人忽然抬起头,原本的声音渐渐喑哑,他茫然地看着前面的道路,颤抖着手将眼前的青年紧紧拥入怀中。
也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小腹前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他一愣,连忙低头看过去,却见自己的腹前是陈殊搁置的左手,那左手里面似乎捏着什么东西,而此时,这原本和主人一样本该失去动静的左手手指正缓缓打开,露出掌心里的一对银色翅膀。
翅膀似发现已经脱离了束缚,连忙扑腾着飞入空中,一上一下地往前飞舞着。
来人慢慢睁大眼睛,他看着陈殊掌心里飞出来的蝴蝶,复又顺着蝴蝶飞的方向看向陈殊的脸颊。
陈殊的脸上,那双漆黑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重新睁开,他的眸色里有头顶的日头,带着斑斓的眼神光,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来人的呼吸一窒。
“我就知道……”陈殊看过前面人凝望微红的眼睛和俊美的容貌,很快眯起眼睛,低声咕哝道,“解臻,是不是我不出事情,你就打算一直暗中跟着我?”
“……”解臻还维持着抱着陈殊的姿势,原本还在眼中打转的水光凝滞住了。
“我知道我以前是很不让你放心。”看着解臻这副样子,陈殊干咳一声,慢慢挪移开目光道,“但你这样我也很不放心呐。西锤那么危险,你又不像我有储物戒指,你要是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出事,我也会后悔的,更何况你身上还有伤。”
解臻还是没有说话,依旧凝视着陈殊。
陈殊嗅着解臻身上药味之中的冷雪之意,犹豫片刻还是抬手将对方停留在自己脸颊处的手指握住,低声道:“要不我们还是一起去西锤吧。”
“……”眼前的人没有出事,眼睛正明亮地看着他。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已经不敢再放手第二次。
“好。”解臻幽深的眸光终于颤了颤,慢慢回握陈殊的手指。
听到解臻的答话,陈殊暗暗松了口气,忽然面色又变得有些局促,原本搁在地上的脚忽然曲起。
“快放开我。”他朝解臻做了一个口型。
“嗯?”解臻睫毛一颤,目光露出诧异。
“快松开我,我要起来了。”陈殊松开解臻的手指,连忙拍拍对方的手背,压低声音道。
“……”解臻蹙起眉。
“有人看着,有人看着呐!”陈殊急忙又道,眼睛往解臻身后挪去。
此时解臻的身后正站着一个商队,这商队是从西边过来的,大概是路上看到有人抱着另外一个人,而且还是两个男人,一行人的目光都往两人这边看来。
这样子像极了被观赏的动物,陈殊急得有用脚踢了踢。
解臻眼睛终于轻轻侧了侧,看到身后的人,眼睛露出一丝促狭,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抱得更紧了。
“……喂!”陈殊急得又喊了声。
解臻没有回答,直接将陈殊从地上抱了起来。
“……”陈殊不好叫解臻的名字,只得又道,“喂,等等……等等,秦公子?”
秦公子依旧没有回答,任由陈殊挣扎,在商队一行人的眼中将陈殊直接抱上了自己马匹。
男人抱男人虽然没有那么大惊小怪,单眼前这两人的抱法……商队一行人看着两个暧昧的男人抱完之后又同坐一匹马,眼睛瞪得和铜铃一样。
“罚你的。”解臻的声音这才从陈殊身后响起,低低地厮磨着陈殊的耳朵。
“……呃。”陈殊还想挣扎,听着解臻的声音,腰身不禁一僵,耳朵瞬间红了起来。
解臻看着眼前人烧红的耳垂,这才低低笑了声,重新看着眼前的道路,一甩缰绳。
马蹄哒哒响过。
商队一行人不约而同回头,在一片惊愣中,慢慢地看着这两人消失在西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