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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林家人
    加封陈殊的圣旨很快下来了。



    承元七年, 当朝皇帝册封异姓王名号“敬宁”,与之前在众人视野里消失的林辰疏的侯爷称号一模一样。



    但新晋的敬宁王和敬宁侯长得却不大一样。这个被册封的青年除了读音上和林辰疏的姓名一样,在容貌、年纪、身份上都十分陌生, 此人仿佛凭空出现, 无父无母,也无兄弟姐妹,就连户部都无法调查清楚他的来历,却偏生凭借着解臻强硬的一纸诏书,就这么登上了王位。



    此事即便是在未来的史书上, 恐怕都会留下荒诞的一笔。可经历过林辰疏时代的人却又都知道,这“敬宁王”意味的是什么。



    林辰疏时常出没在后宫之中, 而今的陈殊据说亦是常伴君侧,是皇帝最为宠爱之人。



    众臣看到解臻举措,心知此事恐是立后举谏引起的,但又对解臻一言不合便肃清异己的手段深深忌惮, 只得将帝王家事闷在肚子里,不敢再随意提起, 于是眼睁睁地看着解臻封了敬宁王,随后又将小侯爷解肃提携,与封王的圣旨一道颁布,同封了储君。



    自此,解臻对自己身后事的安排已经一目了然。



    众臣喏喏, 礼部更是不敢怠慢,在承山操办了封王立储大典。大典当日,地面众人跪拜, 长角延绵, 空中皇旗飞舞, 青云浩荡,解臻看着陈殊登顶承山山巅,纵旁人如何争议,亦亲自为其加冕,携手青年,共睹天下盛世开幕。



    敬宁侯被赐原敬宁侯府,门匾更换为王府的牌子。原府中的仆役、佃户知悉此事,本心怀忧虑,可谁知这名为陈殊的敬宁王不常在府中生活,也没有要将府中秩序重新打乱的心思,入主新府后一切秩序依旧维持原样,并没有进行变动。



    众人讶异,随后又见昔日敬宁侯的义妹荆楚折返京城,与新来的静宁王会面了一次。府上管家原本担心会有什么冲突,结果他进去端茶倒水之时,看见那长得俊朗的敬宁王怀里竟然抱着一个小孩,是林辰疏义妹荆楚所生的女孩。



    敬宁王陈殊显然不大会哄孩子,连抱娃的姿势都有些局促,惹得襁褓里的婴儿哇哇大哭。反是荆楚的丈夫,这女孩的老爹在旁边哈哈大笑道:“韩小荆厉害啊,你舅舅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结果被你吓成这样!”



    敬宁王脸色一沉,看了对面的韩珩一眼。



    韩珩连忙捂了下嘴,不过眉眼还是十分的开心。



    这场面落在管家和旁边的仆役眼里却如同惊天骇浪,这敬宁侯义妹的孩子管敬宁王叫舅舅,那岂不是这两人是同一人?



    此事立刻在王府上掀起不小的风浪,很快一传十十传百,连着在受灾的流民佃户中也传播开来。当日受恩的灾民偶有前往王府外想见见陈殊的,只可惜敬宁王神出鬼没,灾民没有见到,只好在受租的份例中多塞了些粮食,以表谢意。



    陈殊得知此事后还是命人将食物原封不动地退回。他重新有了身份,按照往例可以和解臻一道上朝,但这一次回来,他没有再像以前一样揽括所有政事,更多的是倾听众臣的谏言,只有在解肃对不上策论之时,会偶尔提上几个意见以作参考。



    众臣原本看陈殊坐在原敬宁侯的座椅上时还带着偏见,本想着这突然提拔的敬宁王有何气度,结果几次朝政下来,众人听他政见竟然和那已经不在的敬宁侯及其相似,不由得纷纷震惊,即便是在台下都忍不住多窥觑了新王几眼。



    静宁王到底是不是敬宁侯?皇上不改名号,难道他册封的自始至终都是同一个人?



    臣子们私下商议,很快发现有静宁王在身侧,这一年已趋近冷戾的解臻上朝时候神色都缓和了不少……



    陈殊没有关心外人眼光,朝中政事纷杂,他和解臻商议,很快委任李邺之为西锤总督,又提拔了一名镇守北疆武官,一道前往灾区进行重建。



    李邺之这一趟一走,恐怕等到再回来时不知要过多少个春秋。陈殊心中叹惋,忽地又收到廷尉恭常钦的消息,称廷尉大牢遭劫,原本关押在里面的千面霓裳被人带走,下落不明。



    陈殊心中一惊,连忙看过解臻,却见解臻的眉头也是蹙起,显是感到意外。



    廷尉的牢狱在厉朝已经算是最牢固的监狱,里面关押的除了千面霓裳外,还曾押解过莫无炜、空侯这样的江湖录高手。在这样的铜墙铁壁中却仍有人能够劫狱成功,可见来人身手不凡,不是好对付的角色。



    好在这劫狱的人并没有出了人命。陈殊询问伤者,狱卒只道劫狱的好像是个女子,也没有记清楚具体的长相。



    此事线索全部断开,无法可循劫狱之人的下落,解臻便让禾闻策盯紧江湖动向,以防出现新的意外。



    春去秋来,很快又是新的一年秋场围猎。



    围猎是皇家牵头,犒劳百官的庆典,陈殊照例和解臻一道前往。他已经参加了三次围猎,第一次步行跟在列队之后,第二次骑马引领仗阵,而这一次他身份又有了新的变化,与解臻一道乘坐车辇,位在百官之中,缓缓向西郊进发。



    此次围猎主张从简,但随行百官人数颇多,场面依旧十分壮观,这一路浩浩荡荡,如同游街一般贯穿大半京城,周边有百姓远远地拜见观望,有的想看百官仗阵,有的为目睹皇帝真容而来,有的则想亲眼见见传说中带着“敬宁”二字的异姓王,竟比往年人数更多一些,道路两边不时有参拜声迭起,热闹非凡。



    陈殊在车辇中隐隐听到参拜声中有提及自己名号的,不禁有些讶异,正想往外看看街景,耳畔却忽地传来一处嘈杂的声音,似从队伍前端响起,好像似有人在争执。



    “怎么回事?”解臻也听到了声音,撩开轻纱问道。



    车辇前是路通明骑马带路,听到解臻问话,很快命人前往前方打探,不过一会,前方已经传话回来,回禀道:“皇上,前方是有人在拦路,和护卫军起了争执。”



    “拦路的是什么人?”敢拦围猎的仗队,护卫军有当场处决的权力,也不知是谁这么胆大包天。



    众人闻言心想,却听回禀的人一阵犹豫,还是继续道:“那拦路的是个女子,自称是、是敬宁侯林辰疏的小娘,姓岑,名玉凤。”



    “……” 场面有一瞬间的宁静。



    敬宁侯林辰疏出身一商贾世家,父亲林和鸣丝绸起家并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但此时在敬宁王前面提起敬宁侯,总让人感觉有一种异样之感。



    坐在车里的陈殊和解臻互看了一眼。



    陈殊当年被长明强制借尸还魂,倚借林辰疏的身份和林家有了联系,后来林辰疏封官加爵,陈殊虽没有对他们提携,但仅仅凭借这一层联系,也让林家有了起色。



    “我去看看。”没想到岑玉凤会闹到御前来,陈殊皱眉说道。



    解臻颔首。



    陈殊一步跳下车辇。他本是想先找到岑玉凤的方向,但落地之后忽地发现上身边有一人身形高挑,脚步顿了顿,回身往那高个子的人瞥了一眼。



    这高个人是一个宫女,身上穿着齐襦长裙,模样看上去十分清秀,此时正抬着头望着前方在骑在马上的路通明。她本以为陈殊会下马就走,没料到对方会转过身来,脸色微微一变,很快恭恭敬敬地低头看着地面,只给回看的人留了个额顶。



    宫女面容生疏,倒是第一次见到。



    陈殊暗暗有些奇怪,但听到前方争吵还在继续,并没有细想,很快踱步往前走去。



    前方已经吵得不可开交,有一个女子正坐在地上,头上发髻已经散乱,吊着三角眼看着前面一排护卫军道:“你们敢碰我?我告诉你们,我是林辰疏的小娘,你们的敬宁侯是我养大的,刚刚是谁拉的我,站出来啊!”



    护卫军齐排站立,并没有真的出列,反倒是沿道的京城百姓看到此景,在外围处指指点点。



    “这人就是敬宁侯的小娘?”



    “是啊,她是林家的二房,生了个儿子,前些日子又被人抓进牢了,听说要发配到西锤做苦役呢。”



    “欸?这是没靠山还是怎么着,可我听说敬宁侯和敬宁王好像都是同一个人呀?”



    “……”



    旁人议论纷纷,岑玉凤听了更有了底气道:“我要见敬宁王,你们让敬宁王来见我!”



    “大胆!敬宁王岂是你想见就见的!”护卫军里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



    岑玉凤被这一吼吓得畏缩了一下,但见对方没有动作,不由得冷笑一声道:“好啊,敢说老娘,你姓什么叫什么?老娘记住你了,等我见到敬宁王,让你有得好看!”



    那被她威胁的护卫军脸色一变。



    岑玉凤看他神色,心中不由得得意,又大声道:“敬宁王呢?敬宁王到了没有?”



    她面色有几分疯癫,又有几分自得,正要继续撒泼,眼前却见护卫军忽地让开一条道,一个声音从道里响起:“我到了,你找我何事?”



    这声音陌生,岑玉凤闻声看去,只见一个青年从队伍中行出,他穿着红衣金镶的劲装,一张脸眉飞入鬓,气宇轩昂,看上去十分陌生。



    “你又是谁?”岑玉凤翻了个白眼问道。



    陈殊道:“我是陈殊,不是你要见我?说吧,什么事情。”



    眼前这人竟是敬宁王!



    岑玉凤没想到眼前的敬宁王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不由得一惊道:“怎么可能?他们都说静宁王和敬宁侯是一个人,你是林辰疏?”



    陈殊没有答话,只是扫了眼岑玉凤此时的模样。



    岑玉凤看他模样,心中也有些不确定起来,但眼下场面僵持,见周围有人,连忙又道:“林辰疏,你弟弟马上要发配到西锤了,看在你们兄弟情分上,救救他可好?”



    “不好。”陈殊道。



    “你说什么?”岑玉凤脸色一变,皱眉道,“你当时答应过我要放了林盛,为什么要食言,为什么还要把他发配到尚州?”



    她说到此处,状似已有疯癫,却听道上有人着急奔出来,骂道:“你这婆娘来这里做什么?还嫌我林家不够丢脸?还不快跟我回去?!”



    “……”陈殊眯起眼睛看去,只见这奔来的人穿着锦衣,看上去颇有些钱财,正是林辰疏的亲生父亲林和鸣。



    林和鸣身边还跟着一个管事,正是刘伯。



    岑玉凤见林和鸣出现,面色更加癫狂道:“我就盛儿这一个儿子!你忍心看着他被发配,我偏不行!”



    “岑小娘,这事我们回家再想办法。”刘伯见状连忙道。



    岑玉凤听管家劝告,眼睛却又亮了亮,直接躺倒在地道:“林辰疏,我们林家待你不薄,供你上私塾,让你考上榜眼,你出息了就是这样要报答我们?”



    “……”刘伯去扶她的手尬在当场,赶紧看了林和鸣一眼,却见林和鸣面色铁青,没有再看岑玉凤,反而抬眼往陈殊看来。



    陈殊神色未变,只是挥手,让护卫队直接将岑玉凤拿下。



    护卫队原本忌惮岑玉凤的身份,但此时见是敬宁王直接下的令,不由得精神一震,上前就将岑玉凤一把提起。



    “放开我,放开我,敬宁王草菅人……”岑玉凤刚想继续喊,护卫军一把堵住她的嘴巴,哪管她怎么挣扎,直接连脱带拽押了下去。



    “啊这……”林和鸣但见岑玉凤如此模样,不由得脸色一变,连忙又惶恐跪下,看着陈殊欲言又止。



    “林和鸣。”陈殊眉眼这才抬了抬,他看了林和鸣一眼,“别说我不是真的林辰疏,你儿子到底是什么时候走的,你难道真的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