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澈察觉到隔壁车道的公交有问题, 已经来不及了。
那条广播接近尾声。
这几天他一直期待见到她，在脑子里想象叶雨青领奖的那幕。
她应该会笑得很开心，眼里盛满了星星。
可能一下台，就会忍不住发消息和自己分享。
这么一想, 李澈的心就柔软了起来。
哪怕不能见面, 远远地看着她开心。
这也胜过自己旗开得胜、谋算得逞后的喜悦。
电话里, 她问自己在哪里，李澈便更心不在焉。
这本来是绝对不会出现的失误。
叶雨青质问问, 李澈还没来得及说话辩解, 那边就挂断了。
再打过去便是忙音。
显然是屏蔽了他。
李澈心里空落落的，一时无措。
哪怕早有预料到她会有知道真相的那刻。
这个世界，少有密不透风的墙。
可是真到了这个时候, 自己却远比想象中更焦虑。
竟然不能承担坏。甚至想象坏的结果。
李澈计划等叶雨青拿了奖回来, 心情愉悦，再试探着和对方坦白一部分。
然后循序渐进, 这样比较稳妥。
计划赶不上变化。
李澈反复揣摩刚才通话的时候，叶雨青的语气。
她大约是早有猜测，在质疑和相信两边徘徊。
所以真相被拆穿, 才会这么愤怒。
她很决然，一句多话也没有，直接拉黑了号码。
微信也把他删除了。
李澈意外之余，彻底急了。
正在思考怎么处理这个突发状况，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他看了眼手机屏幕，这是助理打开的。
李澈心情跌到了谷底，按听了电话。
他声音有些冷：“你打给我最好是有重要的事要说。”
不然, 你自己小心点。
赵彦磊怔了怔, 老板虽然一直难伺候, 但平时都是不露声色的。
最近真是越来越情绪化，也越来越……年轻了。
“李总，我刚才接收到了获奖名单，叶小姐不在其中。”
他三言两语，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简单的晰叙述了一遍。
“已经去处理了！一定没问题。”最后又保证道。
李澈本来就情绪不好，现在更是火大。
反了天了。
从来只有他设计别人的，居然敢把主意打到他头上？
“我拿五千万出来，让他们换更大的会场、更好的主持人和设备，到头来居然敢换我的人？”
他妈的，真以为自己是冤大头？
如果不是为了哄叶雨青开心，用得着这样大费周章吗？
到头来居然搞成这样？
“是的，太离谱了。”赵助理胆战心惊附和。
“撤资，会场的租金，还有后期请人的佣金都给我吐出来！”
话音一顿，李澈又说：“这是他们最后一届晚会了！去联系其他的小赞助商，不撤资的全部给我记下来，一群神经病！”
“好的，他们的贴片广告一个别想播出去，我会看着办的！您放心！”
“这剑事你怎么现在才知道？如果出了一点差错，你就去柬埔寨，和jason一起。你当总经理，jason去当服务员。”
赵彦磊心里咯噔了下，他知道老板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李澈对自己都很狠，何况是别人。
虽然最近有了点变化，但是本质还是那样……
冷酷无情的资本家。
哦，除了对待那位叶小姐。
“一定没问题！”他保证道。
这个奖项一直很透明，前面几年都没事。
毕竟画手圈关注度并不高。
最近工作有些多，所以赵彦磊想当然觉得不会有事。
“你要是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先去处理了。”
“等等。”李澈把他叫住，又说：“算了，还是别让她白跑一趟。”
这件事也有他过失，没有早点了解。
不过以后不会发生了。
只要关于叶雨青的事，他都要亲自盯着。
——
今年最大的赞助商，在颁奖典礼前一个小时，来通知哪怕毁约也要撤资。
管理层哗然一片。
作为这次大赛的统筹，张驰彻底着急了。
他跟在赵助理身边，绷紧了声音说：“可是现在撤资，肯定会影响你们公司的声誉，得不偿失。”
“没关系，真到了那个地步，也顾不上了。”
李澈留了个心眼，因为不要求冠名和打广告。
所以那笔资金，只是预付了前面的几百万。
刚好够付了场地费，和舞台布置的钱。
后续员工的佣金、每个奖项的奖金，他都压着没有给。
现在想想，也许正是他们赞助的时候，什么要求都没提，主办方才会肆无忌惮。
“那您说说，到底哪里不满意，我们可以改的！就算做错了也得给一个弥补的机会啊！”
男人脸色有些红，如果开天窗，肯定会被业界耻笑。
赵彦磊停下了脚步，微笑着说：“我刚才看了下获奖名单，这个问题很大，你觉得呢？”
“……”
“还有半个小时，我们都希望有个好的结果，对吗？”赵助理声音温和。
“那到底哪个奖项有问题啊？”
“这当然要您自己看。”
这位助理态度得体，笑得也如沐春风，说出的话却让别人冷汗直流。
赵彦磊这几年跟着李澈工作，并非一帆风顺。
毕竟他的雇主很有冒险精神。
李澈外面评价很差，他这助理，自然不妨多让。
老板不能事事去过问，只是掌握大的方向，赵助理仿佛一把无形的风刃，挑拨埋伏对手都不在话下。
今天这点事，都不够资格他耗费精力去处理。
主办的几个负责人顿时意会了。
不知道对方对哪个奖项不满意，只好一一排除。
把后面改的几个，全部恢复了原样。
包括关注度最高的“最佳青年插画家大奖”。
获奖人也从“曾越”改成了“叶雨青”。
主办方的高层，本来考虑换一个赞助商。
毕竟这次还有资本介入，这不是有现成的。
新的赞助商没有五千万，那八百万总有的。
大不了把画手本来翻倍的奖金，恢复原样。
只是赵彦磊放出了风声，没有人敢援助。
那些搅和的资本也都不敢吭声。
毕竟要比背景、要比资本，谁能比得过李澈。
李澈自己有钱，有人脉不说，还和陆家关系走得很近。
疯了才会和他正面对抗，完全没必要。
再说了，这个行业又赚不到太多钱。
不敢当面提意见，只能背后暗自懊恼，还怕被记恨上。
如果早就说明有大佬坐镇，谁敢横插一脚？
—
计程车停在会场外面。
司机开口提醒，叶雨青这才回过神，她付了钱，深一步浅一步的往前走。
从后台走到座位席，有二十多米的红毯要走。
叶雨青心情不好，自然也笑不出来。
只是举着手和镜头打招呼。
作为这次大奖关注最高的画手之一，众人都见过她笑容灿烂的样子，元气满满。
全都以为面无表情，是在配合今天的妆容和衣服。
不苟言笑的小美女。
观看直播的观众弹幕一下暴增。
一水儿全是“我老婆出来！”、“老婆好美！”、“老婆老婆！”、“今天a到我了”。
李澈此刻也在看直播。
看到这些飘过去的字，脸色都黑了。
这些人怎么回事，无耻之徒！没有半点礼貌！
赵彦磊处理完后，走去会场门口等着的。
当面和他汇报。
“都已经打点完毕了，保证不会出问题。”
话音一顿，李彦磊又说：“哦，主办方态度很好，还来问我，要不要作为赞助代表去颁奖，您觉得呢？”
李澈念头转了几路，开口说：“不了，我去吧。”
赵彦磊压下心里的诧异，保持着表面的平静。
“好的，我去安排，‘最佳青年插画家大奖’这个奖项。”
——
叶雨青走完了红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她心不在焉，对周围一切都提不起劲儿。
到了现在，才算勉强理清了思路。
很多时候，李澈给她的感觉，并不是一个会所的茶艺师，他过于冷静，也过于聪明。
那为什么不说清楚？
他其实……有很多次机会可以解释的。
可是没有。
甚至不惜找真正的jason过来，吃饭的时候支开自己。
然后借此瞒过了认识jason的肖遥。
简直天衣无缝。
所以那天楼上的水管爆了，也是他的手笔吗？
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逗自己玩很有趣？
所以……他不是jason又能是谁？
叶雨青怎么可能不失望。
她会去追李澈，会喜欢李澈，就是她对这个世界无声的抵抗。
偏要找个在别人眼里，不太“合适”的男朋友，但是也可以过得很幸福！
现在想起来，一切太荒诞了。
—
“现在公布的是“最佳青年插画家”大奖，有请我们的特邀颁奖嘉宾，这次晚会的援助人，李澈先生。”
叶雨青还在想事情，一直到有人提醒她，这才抬起头。
她一肚子疑问，怎么又变成自己了？
不是说是另外一位吗？
在周围人视线中，叶雨青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向舞台。
看见穿着西装的李澈的那一刻，她瞳孔瑟缩了下。
不过只是停顿了一秒，便继续往前走。
她已经是大人了，所以哪怕心里翻江倒海，表面也不动声色。
叶雨青从来没见过他此刻的模样，清冷矜贵，和周围划出了距离感。
也许，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李澈看着她一步步地朝自己走来，后面的观众都虚化了。
眼里只能看着穿着裙子的她，和想象中一样漂亮。
哪里都是最好的，他无法把视线从对方脸上移开。
主持人笑着说：“再次欢迎我们的赞助人，李澈先生，现在有请他来给画手颁奖。”
这句话落音，现场掌声雷动。
一半是为了今天漂亮得过分，明明可以靠颜值，可是实力却毋庸置疑的叶雨青。
一半是感谢金主爸爸。
叶雨青仿佛有了瞬间耳鸣，扫了他一眼，就默默垂下视线。
睫毛掩饰掉眼里大半的情绪。
李澈把奖杯递过来，叶雨青伸手去接。
她没有想到，到头来，对方比自己还先摸到这个奖杯。
奖杯交接的时候，男人的手，有意无意地碰了下她的手背。
叶雨青没抬头，她腿有点软，几乎站不稳。
下一秒，李澈扶住了她的胳膊，然后轻轻地把她抱在了怀里。
“不怕。”李澈用只能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在她耳侧说：“恭喜你，我的小仙女。”
叶雨青刚想挣脱，他却退后一步，松开了手。
这个拥抱，是颁奖嘉宾对获奖画手礼貌性的祝福。
谁也没有过多关注。
赵彦磊提前交代了摄像，不让切老板的近镜头。
所以观众只是隐约看出了资助人挺年轻，并非白发皑皑。
看不太清楚脸。
除了舞台上的主持人，察觉到这两位气场不对啊……
叶雨青拿到了奖杯，站在话筒面前，她思考了五、六秒，开口说：“谢谢这个奖杯，感恩喜欢我作品每个人，谢谢你们，这是我的荣幸。”
虽然话少，却态度诚恳。
直播间的弹幕，在这一秒又开始暴涨。
“卧槽，老婆这个奖杯只能是你的，你怎么还这么懵？”
“看得出真的挺意外，可可爱爱。”
“这个妹妹好漂亮啊！好呆！”
“拜托请正视自己实力和美貌！”
叶雨青鞠了一躬，拿着奖杯往下走。
后面李澈投来的视线，让她犹如芒刺在背。
她只能集中精神，不致于踩空从台上掉下来。
叶雨青没有回下面座位，而是去了后台卫生间。
果然不出意外，她在过道看见了李澈。
灯光照着男人的脸上，一半明一半暗。
这一刻叶雨青竟然觉得，曾经朝夕相处的人非常陌生。
过道有风，叶雨青收回视线，抱着胳膊往前走。
“雨青，你听我解释。”李澈有些着急，快步绕到对方前面。
叶雨青尽量保持冷静：“还有什么好说的，你除了名字，什么都是假的，那你还有什么是真的。”
“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骗你了，我发誓。”李澈眼神炙炙。
叶雨青想了下，有些狐疑地开口：“你是不是怕我骗你的钱啊？”
“我没有，我从来没这么想过，真的。”李澈上前一步。
“那你有多少钱，一个亿吗？”
“……”
叶雨青念头一转：“应该不止，十个亿？毕竟今天能花几千万赞助这个晚会。”
“……”
“一百亿吗？你才说不骗我的。”
李澈犹豫了下：“……不止。”
不止？？？
所以这到底算什么？
天啦，她每个月给对方三万，偶尔还加奖金。
她太滑稽了，不，应该说李澈太滑稽了。
太荒谬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她都快要笑出声了。
叶雨青深吸了口气，平复了几秒心绪：“那我再问你，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
这个问题，李澈也没办法回答。
叶雨青恍然大悟，抬头迎着他的视线：“哦，这么聪明和会谋算，那您是做金融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