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整了衣冠, 将禅杖放到一边,然后双手合十,说道:“世尊, 弟子唐三藏, 途经五行山, 若那山下的神猴果然与弟子有师徒缘分,弟子便能揭走这六字真言贴。若是与弟子无缘,那便揭不走。”
唐三藏话音刚落,那六字真言贴便朝空中飞去, 消失在云层之中。山上的六字大印也化为六道亮光消失。在此看守了五百年的五方揭谛开口说道:“我等五方揭谛奉世尊之命在此看守, 如今孙悟空灾消难满, 我等也回西天复命去了。”
“阿弥陀佛。”唐三藏念了一声佛号, 又对季桃说, “看来你师父果然是我的徒弟。只是, 这六字真言不见了, 他又要如何出来?”
却见那季桃愣在一边,两眼通红, 百感交集的几乎要哭出来。
唐三藏忙道:“女菩萨,你这是怎么了?”
不待季桃回话,山下的孙悟空喊道:“徒儿,你快带你师公到安全的地方去, 为师要出来了!”
此刻, 小金乌已带着杨婵, 和刚从地里钻出来的土地一起去了十里开外,并牵上了唐三藏的马。
季桃应了一声, 揉了揉眼睛, 便对唐三藏道:“师公, 我失礼了。”
说罢,便带着他腾云去了杨婵那里。
“……师父,等一下!我收拾一下贵重物品!”
唐三藏来的突然,刚才大家只顾着高兴,都忘记了收拾东西了。那木屋里还有好多美酒果子,吃穿用一应器物呢!
“……你快些!”
季桃手忙脚乱地把东西一股脑儿塞进了乾坤袋里,这才一边往杨婵那边跑去,一边对孙悟空说道:“好了好了!”
“我老孙出来了!”孙悟空发出一声猿啸,四下活动纷纷逃窜,待确定五行山十里内都没活物后,那孙悟空嘶吼一声,霎时间地动山摇,五行山眨眼功夫化作了尘灰。季桃紧紧盯着孙悟空的身影,却见他窜入空中,立时不见了踪影,不由得往前走动两步,又看见那猴子已回到眼前,立在云端之上!
“师父!”季桃喊道。
孙悟空望着季桃,朝着季桃的方向腾云而来。季桃也立刻迎上去。
“师父!”片刻便到了眼前,季桃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站在离他三步开外的地方,鼻子本有些酸,可眼前的师父,却只到自己的腰间,一时间想哭却哭不出来了。虽说师父的身子自己也看了许多遍,知道他和普通猴儿一般高大,但如此两两相对,仍是觉得有些奇怪。季桃打了嗝,不知道自己是蹲下·身子去抱师父,还是伸手去牵他才好。
猴子眼珠子转了几转,便目露狡黠,在季桃面前愈长愈高,直到高出季桃两个脑袋,这才笑道:“徒儿不必为难,你想让为师变得多高都可以。”
季桃说:“师父,你长什么样都好。嗝。”说着,季桃便伸手去拉他,说,“看到您平安出来,我就放心了。师父,徒儿现在是真的拉着您的手了。嗝。”
“傻徒儿。你随为师先去见过你师公,莫让他久等了。”说罢,孙悟空便拉着季桃腾云到了唐三藏跟前。
唐三藏看着他二人拉着手,念了一声佛号。
——怎么办?他要不要说教他几句?这拉拉扯扯成何体统?不过他是一只猴子,徒孙……暂且就当是徒孙吧,徒孙是个女人,一只猴子跟一个女人拉着手能有什么问题?再说了,这猴子本领通天,这附近都是他的人,他又没正式拜自己做师父,还是别说教了。
好在这两人也松开了彼此的手,两人齐齐下跪,孙悟空说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季桃也说:“师公在上,请受徒孙一拜。”
唐三藏扶他二人起来,犹豫道:“……不必多礼。”
所以,自己真的要收一个女徒孙吗?!他们为什么这么快就行礼了?自己还没答应呢。
“小桃,我舍不得你,呜……”土地在一旁哭了出来。
季桃忙道:“土地爷爷,如今五行山不复存在,我也结束了禁闭,欲陪师父保护师公西去取经,不知您接下来何去何从?”
土地说:“我马上就要去天庭和西天复命,想来届时会有安排的。小桃,你……你是个好孩子,咱们也认识五百年了,我……我舍不得你,呜……”
“老头儿,我老孙一个跟斗十万八千里,顷刻就能把师父送到雷音寺,一日便能往返,你哭甚么?”
众人都惊呆了。
唐三藏说:“大……悟空,我们此去雷音寺,需要一步步走过去。”
土地也说道:“是啊,大圣您不会不知道吧?”
那厢,杨婵和小金乌摇头失笑。杨婵说道:“拜佛求经讲的是心诚。”
孙悟空呲牙道:“咱们西去是为取经,取经是为教化众生,既然如此,一步步去,和我老孙腾云去,又有何区别?我腾云取来,顷刻便能传扬天下,岂不比花个三年五载取来,更早教化众生?”
众人离别的情绪瞬间烟消云散。
土地说:“……小老儿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唐三藏说:“阿弥陀佛,可是你腾云去的话,佛祖是不会把经文给你,也不会让你修成正果的。”
众人皆沉默了。
“那我们早日出发吧,兴许三五年就能回来了。比起五行山下五百年,这算什么。”季桃说道,“更何况,不论多远,我们想见面,腾个云,最多半日也能见到了。”
此刻,大伙儿离别的愁绪都没了,那土地急着去天庭复命,爬云走了。
杨婵和小金乌也告辞了,要往灌江口把这消息告诉杨戬夫妇。
一时间,就剩下季桃三人。季桃主动给唐三藏拿行李牵马,孙悟空拿过了行李和马缰,说道:“徒儿,你去前方探路。”
季桃倒是听话,说:“那徒儿探完路回来再拿。”
骑在马上的唐三藏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那个……徒孙啊,你真的打算跟我们一起去西天取经?这一路上山险水恶,你一个姑娘家……”他一个大男人骑在马上真的很不好意思啊。
季桃笑道:“师祖,您放心吧!您别看我看起来年纪小,其实我都修炼五百年了,莫说山险水恶,就是那妖魔鬼怪,我也能打杀几个。更何况,我都和师父说好了,要和他一起去西天取经的。”
唐三藏点点头,说:“我听李家沟的村民们说起过你和悟空的事儿,知道你的确是有本事的。”
三人正说到这里,便听身后传来呼声。
唐三藏勒马停下,三人转身看去,却见乌压压的来了百余号村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皆有!为首的村长已是个白发老人,他由子孙搀扶着,高声喊道:“大圣爷爷!仙子娘娘!留步啊!”
三人往回走去,那季桃先过去,搀扶村长,说道:“适才师父从五行山出来,可有惊扰到你们?”
村长老泪纵横,哭着摇头,说:“仙子啊,小老儿是和大家一起来为大圣爷爷和您送行的。”
此刻,孙悟空师徒也到了众人跟前。
百姓们纷纷下跪,口呼大圣爷爷。村长俯首说道:“大圣爷爷,仙子娘娘,李家沟能平安无事四百多年,全赖您二位庇护。我听说您要保护这位长老去西天取经了,那西行之路,艰难险阻,您和仙子娘娘无衣无食,这一路该如何是好?我们虽帮不了您什么,可是,这粗布衣裳、干粮食物还是有的,若您二位不嫌弃,还请一定收下。”
孙悟空放眼看去,却见这李家沟每一家都来了,家家户户手里提着篮子——有的拿着崭新的衣裳,鞋袜,有的拿着白面馒头、孙悟空最爱吃的果子,甚至还有鸡蛋。竟全部都是这些百姓能拿得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
孙悟空将老村长扶起来,说道:“我老孙岂能收你们这些东西?你们放心,我与我那徒儿纵是不吃不喝也不会有事。这些东西,你们都拿回去吧。”
“大圣爷爷,您若是不收下,我们就不回去了。”
“是啊!您就收下吧!”
……
孙悟空急的挠头抓耳,下意识地看向季桃。
季桃安抚众人,说道:“大家听我说。我和师父都不是凡人,这一路西去,路途遥远,也不方便带太多行李。倒是你们……家家户户都有老人孩子,这天愈发的冷了,正是要备衣备粮的时候。我和师父这一去没有三五年只怕回不来,你们照顾好自己,阖家上下健康太平,我和师父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村民们闻言,纷纷落泪,胆子大些的老人还问季桃:“仙子啊,您和大圣三五年后还回来吗?这五行山没了,您以后回来,可以住到我家中来。”
“是啊,住我们家。或者我们给您和大圣再盖一座房子。”
“你们不要走,呜呜呜……”
“路上好危险的,你们一定要平安归来啊……”
“还是拿一些走吧,天气冷了,您和大圣却衣裳单薄,这样不行的。”
“这果子,是大圣最喜欢吃的。也带上吧。”
……
最后,季桃只好收下了一些果子和两套衣服,这才劝住百姓们:“你们回家好生过日子,若是遇上什么事情,就去庙里告诉我们。我一听到,不管多远,都会回来帮你们的。”
百姓们点头,站在原地,望着师徒几人离开,直到不见了踪影,他们方才下山去。
却说季桃在前方探路,孙悟空牵着马,都有些神情失落,忽然听到抽泣声,却是唐三藏哭了:“多好的一只猴子,佛祖怎么就忍心把你压在五行山五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