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见王爷。”
秋萍萍特意换了一件崭新的碧绿色衣裙,头上请宋程迎帮她梳了个简单的发髻。
宋程迎每日见那些妇女虽然不少,但毕竟很少留心人家的头发是什么样式。
好在他心灵手巧,总也算是学了个三分像、七分样。
“坐吧。”
南境王沉静的声音从上方传来,秋萍萍乖乖滴起身到一旁坐下,听候发落。
花如雪见她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也不抬头,以往的伶俐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她心底叹息一声,道:“本王一会还有军务,待会儿叫人带你去见郡主。”
秋萍萍一头雾水,不是王爷叫我来吗?
王爷帮郡主叫我来?
王府就是个仆人叫自己过来,自己也不是得屁颠屁颠地听话吗?
然而花如雪没有给秋萍萍提问的时间,起身就出门去了。
徒留她自己一个坐在那里懵圈。
不一会儿,就有丫鬟来带路。
两个人转三转,绕三绕,经过了奇石假山,穿过了画檐连廊,终于到了一所大屋前。
秋萍萍听丫鬟的吩咐在门前等候,听到里面传来欢快的笑声。
“进来吧。”
丫鬟为她掀起帘子。
秋萍萍连连道谢,钻了进去。
一室馨香。
猩猩红的软地毯,两旁各摆了一个美人腰的檀木架子。
架子上摆着玉脂一般的一对春瓶,里面插着几支红色的梅花。
墙上挂着四副锦屏,上绘着风姿绰约的四个绝世美人。
正中一张雕花攒刻的软榻,上面躺着位银发苍苍的老奶奶。
她鬓发如雪,皮肤却不似平常老妇一般皱纹堆叠。
不过是有些细纹藏在眼角,一笑就隐去了。
手腕上挂着两只青色的贵妃镯子,和手上的一个祖母绿的戒指相互呼应。
身上穿着件银底缠枝莲的衣衫,下穿同色百褶裙。
一双眼睛清明透亮,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见了太祖母怎么不行礼?”
秋萍萍这才惊觉那软榻的一侧还站着一个人,再仔细一瞧,可不正是郡主花如雨么!
一看见花如雨,她登时就想到了王爷花如雪。
两人反差极大,让她一时不能应对自如。
“哈哈哈,太祖母,她一定是被我的王爷姐姐吓傻了。”
花如雨活泼热情,引着国太白锦夏也跟着一起笑得开心。
白锦夏笑着招手,一对贵妃镯轻轻晃动,发出悦耳的声响。
“乖孩子,过来让我看看你。”
她声音慈祥温柔,让秋萍萍想起了自己的祖母。
她用自己几乎都听不到的声音低低地应了一声,往前蹭了一步。
“过来呀,到太祖母跟前来。”花如雨笑道,“你怕的什么呢?”
秋萍萍低着头又向前迈了一步,她想说她没有害怕,但是喉头哽住了。
她说不出来。
白锦夏温和地道:“好孩子,你叫什么呀?”
秋萍萍吸了口气,忍住热泪道:“回太祖母,我叫秋萍萍。”
花如雨笑道:“我叫太祖母,你应该尊称国太。”
秋萍萍一愣,心道是了,总归是别人的祖母。
虽然这么想着,心里却更加难过。
白锦夏重复了一遍:“萍萍”。
秋萍萍听她念自己的名字,就想起小时候祖母拉着自己的手叫自己的样子,突然眼泪就涌出来,无声无色,悄无声息地滴落在脚下的地摊上。
一丁点响动都没有,那点微末的痕迹连她自己都看不清。
花如雨弯下腰去握住太祖母的手,在踏上坐下来:“太祖母,我知道的,就是萍水相逢的萍。浮萍的萍。”
白锦夏摸了摸她柔若无骨的手掌,笑道:“嗯,你这小猴子说的也对。”
“怎么是也对?”
花如雨佯装生气,嘟着嘴道:“她原本是个小乞丐,又从异乡来到南境,可不就是浮萍的萍么?”
“太祖母怎么解?”她像只黏人的小猫一样撒娇道,“要是说不出来,小雨可不依!”
白锦夏被她逗得哈哈大笑,半晌止了笑才道:“看这孩子不过比你小上一两岁,没想到身世这样悲惨。”
“叫我看呐,她以后一定很好。”
花如雨奇道:“太祖母什么时候会算卦了?”
她把自己的一对玉掌送到白锦夏面前:“太祖母快给我也算一算?”
白锦夏一把抓住她的手笑道:“算什么?算算你找个什么女婿吗?”
花如雨登时臊得满脸通红,嗔道:“太祖母!”
白锦夏笑道:“风起于青萍之末。”
花如雨扭回头来问:“这是什么意思?”
白锦夏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子:“叫你平时多读书。”
花如雨满不在乎:“姐姐读的书够多就行啦。”
白锦夏宠溺地笑道:“你呀,也不能总是依靠别人啊。”
“我才不管呢。”她一笑,两条粉色的宝石耳坠上的光华幽幽地荡起来,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特有的娇俏可爱。
生动活泼,温暖美好。
“萍萍,你做的药糖很好。”白锦夏温和地看着她,“你多大啦?”
秋萍萍低声道:“回国太的话,快十五岁了。”
在街上逛荡的这几年,她学会了一些技能。
比如听话,比如温顺,比如乖巧,比如隐忍。
白锦夏活了一把年纪,倒还不至于老眼昏花。
她很快发现了秋萍萍的低落,轻轻地瞪了花如雨一眼:“她和你逗着玩的。”
“如雨虚长你两岁,你们是一样的年纪。”
“你也叫太祖母吧。”
秋萍萍惊讶地抬起头来,看见白锦夏和花如雨都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秋萍萍当即跪倒便拜:“太祖母!”
“哎!”白锦夏答应着向她再次招手,“过来吧,到太祖母跟前来。”
秋萍萍赶紧过去跪倒在榻前:“是。”
“你看看这个妹妹。”白锦夏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两个姑娘,“可有多懂事呢。”
“又能干,又懂事。”
又能干,又懂事。
秋萍萍也笑了,眼泪从眼角滑下来,被她粗暴地用袖子抹掉。
就像一个顽童抹掉一串清涕。
此时的她,要快乐,不要累赘。
南境大营。
明月初上,夜风渐起。
随从婉娘剪了烛花,到桌前添茶。
“王爷。”她柔声道,“府中来报,今日太夫人收了一位小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