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萧瑟,贫民区本该死寂无声的街道上,此刻正上演着一场异常激烈的追逐战。
油光黑亮的靴子落在湿软的泥地上,肮脏的泥水在重重踩踏下四散飞溅,点点滴滴沾染在奔跑者的裤腿、衣摆,而他身后的追逐者则是这是在这城市中因为感染异变,化为了某人的提线木偶的感染者们。
轰
振聋发聩的爆炸噪音与几乎将人双眼刺瞎的闪光从街角炸响,又有一批感染者在震撼弹的攻击下哀嚎着摔倒在地,然后又绊倒了紧跟在他们身后的同胞,感染者井然有序的奔跑队伍瞬间陷入了不可控的混乱。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连殳则没有丝毫停留,一如既往趁着这个机会加快了自己奔跑的速度,敏捷地穿梭在纵横交错的小巷中。
他试图像前两次那样用震撼弹瘫痪掉一部分感染者,然后在小巷子内穿梭的手段甩开追逐在身后的大部队,可很显然这一次他的运气就没有前几次那么好,当他拐过一条逐渐狭窄的深巷时,街角旁路灯所照不到的黑暗中,突然有两团黑影冒出朝连殳迎面扑来
无比恰当的时机,无比恰当的角度,两个感染者一前一后暴起发难,用攻击和身体完全封住了连殳所有可能前进闪避的路线,并且长大了双手向他擒抱而来
埋伏
连殳瞳孔不由自主地收缩了一下,面对这意料之外的突然袭击,他虽惊不乱,立马就做出了极为正确的应对,只见神情平淡抬手连连扣动手枪扳机,对着迎面冲来的那两团黑影连发三枪,就把首当其冲的一名感染者击倒在地,同时身子一矮向着对方倒下的缺口向前一扑,毫不嫌脏在泥地里来了个前扑翻滚。
另一名感染者显然没想到连殳会这样应对袭击,他看着对方从身边擦身而过眼神一愣,然而这一个闪神犹豫的时间,就已经错失了最佳的追逐机会。双方错身而过,感染者立马反应过来拧转身子就要去追连殳,然而这时后者已经朝他抬起了手枪。
砰
枪械脱膛而出,感染者应声倒地。
“毫无疑问,这些家伙具备学习能力,而且学习速度甚至比普通人还要强上许多”连殳麻利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两名倒在地上的感染者,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穿小巷的把戏我只用了两次,他们不仅识破了我的意图,还反过来利用这一点提前对我设下埋伏”
“这说明他们要么具备一套我不知道的交流手段,可以即时无障碍交流,甚至揣测我的下一步行动。或者这些人干脆就是被某个人像提线木偶般控制着,那个人站在最高点以统率全局的视角对我进行围追堵截从我的角度来看,我觉得后者更有可能一些。”
街角的脚步声已经变得越发急促,最近的一批感染者显然已经追上来了,连殳稍微皱了皱眉,表情似乎是有些不满,但很快就恢复成了往日那种面无表情的淡然样子。
“就先到这里为止罢,追兵已经追上来了,第十四次记录就此结束,准备开始第十五次测试。”
说着他从大衣口袋中掏出了联络用的终端机,在发光的屏幕上按了两下后便将其收了起来,转身快步朝黑暗中跑去。
随着时间的不断流逝,感染者也越发了解连殳的行动规律,对他的围追堵截变得越发犀利。
就像是一张正在收紧的渔网,或是一场逐渐走向尾声的狩猎一般,每一次被感染者围追堵截,都能让连殳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正在一步一步被逼上绝路。
而他绞尽脑汁,穷尽自己的智慧、体力和武力,每次又能奇迹般打破近乎绝境的局面,与数千倍与他的感染者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中斗智斗勇,一次又一次有惊无险地脱困。
但现在,这场漫长而又短暂的斗智斗勇也终于迎来了落幕的时刻。
在无尽的追逐与被追逐中,面对不断成长而且又有数量近乎压倒性让人绝望的敌人时,落败只是迟早的事情而已。
他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个了不起的奇迹了。
“第三十二次测试开始。”体力和精神都已经被压榨到了极限的连殳这次干脆放弃了逃跑,故意选了一个地域宽广,又没有什么棚屋的广场,他看着从四面八方的小巷中涌出来感染者,抬起手枪。
砰砰砰砰砰
当先几个感染者虽然被枪打倒了,但其他感染者没有停下来。
魏连殳也同样没有停下来。
他果断扔下了手中已经打空弹匣的枪,两颗震撼弹从袖口滑到掌心,猛地拉掉插销,一前一后将这两个非致命武器前后扔了出去
随后
闭眼。
捂耳。
蹲下,一气呵成。
几乎就在他蹲下的同时,一阵强烈的震荡感透体而过,双耳翁的一下就陷入了嗡鸣中,哪怕将耳朵捂住了都能感受到高频音爆在附近炸响,闭眼也无法规避的强光透过眼皮深深烙印在视网膜上,哪怕事先做好了防护,连殳也感觉自己身体的平衡正在被破坏,他开始分不清东南西北和前后左右,甚至就连双脚的知觉也在逐渐失去
他被震撼弹所伤,并不代表所有感染者都像他这样失去了战斗力。
还有更多的感染者强顶着头晕目眩,身体不受控制的副作用冲了上来,如同叠罗汉般将连殳压制在身下。
嘣
就像是脑子里有根弦被绷断了一样。
类似于机械化心智的精神污染渗透了连殳的心神骨髓,接连的追逐战更是让他突破了精神污染的临界点,在这一刻,他彻底迈入了完全感染的状态中。
一个意志,一个高高在上的意志在彻底感染时接过了他身体的控制权,他的意识明明很清醒,可是大脑发出的任何指令却完全无法控制身体,身体在违背他的意志行动着,就像是有另一个人在他体内控制着他的身体一样。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他惊愕地看向了自己的胸膛,似乎是想像x光一样看穿自己的皮肉,看看自己体内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在身体的控制权还没有被剥夺以前,嘴唇翕动着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得见的音调说道。
“原来是在体内”
夜之城外,一辆四四方方的装甲履带车驰骋在一望无际的雪原上,履带翻滚着在车尾卷起一蓬蓬雪雾,为了躲避感染者的一路追逐,他们只能像现在这样一刻不停地在雪原上驰骋才行。
车外暴雪纷飞,寒风刺骨。
车内平稳行驶,温暖如春。
“情况怎么样了”老范一打开驾驶间的门,就听到鲁长庚就满怀担忧地问道,“润土情况怎么样”
“救治还算及时,我给他用了止血喷雾和几袋应急的万能血包,简单做了点清创和消毒工作,还顺便取出了子弹。”老范拿着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一个多小时高强度高精度的工作,让他有些心力交瘁,“现在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接下来有条件还是要做进一步治疗,至于那个捡来的小孩子”
老范说到这里顿了顿,他显得有些尴尬“抱歉,我是真搞不明白他究竟是怎样的生理构造,超凡的事情我也不懂,我只能按照正常唤醒昏迷者的手段,给予了那个孩子一些刺激,可是”
他没有把话继续说下去,但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得出来,那些措施的效果显然不是那么尽如人意。
“稳定下来就好。”鲁长庚点了点头,听到润土没有性命之虞后,他的大部分注意力也放回到眼前的驾驶工作上,“抓紧时间多休息一下,等会我就开车绕回夜之城。”
“我现在只想多睡一会,哪怕只是多闭几分钟的眼也好。”老范瘫坐在副驾驶座上,从他擦完汗坐到椅子上开始他就紧闭双眼,一刻都没有睁开过,“你真的要回去一趟吗就为了救那个家伙”
“是也不是”鲁长庚苦笑一下,“在你急救的那段时间里,我尝试联系了一下机关总部,一直无法取得联系。”
“并不意外。”老范劳神在在地应了一声,“屹立在西荒沙漠上,以晨昏为界把这颗星球分成两半的风暴壁本身就有阻断通讯的效果,就算是车载式的大功率联络装置恐怕也不够用,我们的声音是不可能传到地球另一边的,地球另一边的机关也没办法知道我们现在的状况”
“所以回去是我们唯一了解夜之城发生了什么的机会,我要回去把连殳救回来,考察这里发生了什么,是怎么发生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有没有解决办法,搞清楚这一切后我才会走”
听他这么说,闭目养神的老范都吓得睁开了双眼“你认真的”
“我认真的,一是因为夜之城不管怎么样都是我的故乡。”鲁长庚点点头,他表情看上去有些阴沉,“二是如果夜之城因此毁灭了,没人能保证这玩意儿不会泄露到昼半球那边去,就算我们这次侥幸逃脱了,不解决问题迟早有一天我们将要面对遍地都是的行尸走肉”
老范听着眼皮狂跳“你想太多了罢。”
“这种程度的危机意识是夜之城每个人都应该具备的。”鲁长庚淡淡回道,“好了,你先歇着吧,等到了位置我再叫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