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晋跟着费采进了巡抚衙门,来到公堂右侧的会议大厅,才一进门便见到十几双眼睛朝自己看来,此时厅中竟坐了不少人,既有文官,也有武将,均用审视的目光望来。有些人目露讶色,有些人不以为然,有些人面带轻蔑,也有人眼底藏着妒忌。
这也难怪,徐晋看着实在太年轻了,再加上只有秀才功名在身,无论是年龄和资历都不足以服众,却偏偏坐在六品通判的位置上,“德”不配位,自然让人觉得“碍眼”,当然也让人妒忌。
幸而,徐晋也是见惯大场面的,神色自若地跟在费采身后,目光快速地往大厅主位上扫了一眼,但见一名四五十岁的男子端坐其上,身穿绯红色的从二品官袍。
徐晋心想:“此人应该就是鼎鼎大名的王守仁了,集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于一身的历史牛人。”
“抚台大人,徐子谦带到!”费采对着座上男子恭敬地施礼道。
“下官参见抚台大人!”徐晋不卑不亢地施了一礼,也趁机仔细打量这位传说中的牛人,不过却是大失所望,略有点激动的心情也随之平复下来。
眼前的王守仁约莫四十六七岁,模样也极为普通,天亭还算得饱满,不过脸颊瘦而略长,没有半点“英明神武”的风姿,倒是双眼还算有神。
王守仁上下打量了徐晋一遍,捋着须微点了点头淡道:“诚如费子充所言,徐子谦年少而老成,今日一见始知所言非虚。嗯,坐吧!”
王守仁这句话开场白“不咸不谈”,说是赞誉又算不上赞誉,而且没有介绍在场的官员便让徐晋坐下,显然对徐晋并不算重视。
在场一些官员不禁露出意味深长之色,看来巡抚大人对这位声名鹊起的神童徐三元也不以为然啊。
“谢抚台大人!”徐晋拱了拱手,神色自若地在末座坐下,对王守仁的冷淡态度丝毫不以为意,毕竟自己又不是银子,不可能人见人爱。
王守仁见状不禁暗点了点头,此子倒是好心性的,如此年纪实属难得。
王守仁环视四周,轻咳一声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便开始吧。据探子传回来的可靠消息,逆贼朱宸濠已经率舟师离开安庆,回援南昌,幸而我平叛大军已经拿下了南昌。不过,数日之内必与逆贼有一战,诸位以为该如何应对?”
吉安知府伍文定立即道:“抚台大人,叛军远道回援,舟师劳顿,下官认为应趁叛军立足未稳,在赣江下游迎头痛击,必能收到奇效!”
“伍知府所言甚是!”赣州知府刑珣点头附议。
其他官员也纷纷出谋划策,有意见相阻的甚至当场争吵起来,气氛不是一般的热烈。
徐晋初来乍到的,再加上这次率兵来南昌完全是为了交割手中的权力,并没兴趣掺和到后续的平叛,所以十分悠闲地坐在最末位当吃瓜众。
王守仁虽然没有介绍在场众官员,但徐晋旁听了一会便大致都认识了,不由得不感叹,在场的都是地方官场的“大佬”。
譬如,正四品的知府就有四个,分别是:吉安知府伍文定、袁州知府徐链、临江知府戴德孺、瑞州知府童琦。另外还有各府同知(正五品)、各卫的指挥使(武职正三品),所以说徐晋这六品通判在这里实在算不上什么。
这一场会议足足开了一个多时辰才结束,最终定下了剿灭宁王叛军的具体方案,徐晋全程没发一言,王守仁自然也没询问徐晋的建议,其他人也没觉得不妥,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罢了,在这种重大决策的会议上有幸旁听就不错了,若发表建议难免不自量力。
王守仁宣布会议结束,大家便准备散去各施其职,徐晋正犹豫着要不要趁现在辞去广信府通判的职务,座上的王守仁却忽然道:“徐子谦,近前来!”
此言一出,正准备离开的众官员不由都放慢了脚步。徐晋亦是微愕,不过马上便行上前施礼道:“抚台大人有可吩咐?”
王守仁捋须问道:“你这次带来了多少人马?”
“约两千人!”
王守仁点头道:“嗯,那本官命你暂代南昌知县职务,协防南昌城,并负责管理城中治安,安抚百姓!”
此言一出,那些竖起耳朵的官员都露出会心的笑意,负责治安和安抚百姓,这是妥妥的一张冷板凳嘛,六品通判降为七品县令,而且还是暂代的,嘿,不过一个秀才出身的少年,能暂代县令一职也是抬举了,王巡抚这明显是给已故的孙巡抚面子啊!
“下官遵命!”徐晋不怒反喜,神色自若地领命行礼。
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浪必打之。徐晋也深知以自己的年龄和资历,若继续坐在通判的位置上,无疑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徒招人忌恨,当初若不是受孙遂终托付,他也不会接手这通判的职位,如今也是时候激流勇退了。
话说徐晋这次率兵来南昌就是为了移交权力的,不过在此之前他得为手下众将请功,自己可以不在乎功劳,但众将跟着自己出生入死,自己总不能在这个时候撂挑子,所以他接受了王守仁的任命,待彻底平定了宁王之后,手下众将拿到应有的奖赏,他就会辞去职务,安心参加科举。
议事厅内众官员陆续散去,最后只剩下王守仁、吉安知府伍文定,赣州知府刑珣,这两人乃王守仁的左臂右膀。
“抚台大人,下官观徐子谦此人老成持重,进退有度,不似浅薄之人。费阁老也称他有公卿之才,孙巡抚更是临终委以重任。而且在抗击吴三八时,他以少胜多,有勇有谋,才学谋略均是上上选,为何不用?”伍文定奇怪问。
王守仁微笑道:“此子他日必是我大明栋梁之才,不过年纪还是太轻了些,过早出头并不是件好事,得先压一压。”
伍文定和刑珣震惊地对视一眼,原来王公对此子的评价竟如此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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