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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楚歌(四)
    彭越站起,举起耳杯,向刘邦敬酒道:“陛下平定齐地,威望着于四海。陛下何不效仿始皇帝,登泰山,举行大典,昭告天下。也好让世人铭记陛下功德!”



    刘邦听了,十分心动,询问道:“朕的德行果真如此丰厚吗?”



    叔孙通听了,比刘邦还要心动,登泰山,举行典礼,这可是儒家的拿手好戏,也是振兴儒家的好机会。



    叔孙通正想要吹捧,却不想陆贾这个时候站了出来,他也是儒家,但也与叔孙通这些善于举行典礼的俗儒不同,当下直接斥责刘邦道:“陛下功德虽厚,但天下百姓却尚未感受到陛下恩泽。平齐一战虽然进行顺利,但齐地粮草为之抽调一空,百姓有饥馑之色,战士有抱怨之言。陛下眼下当少兴大事,培养功德。但一二十年后,天下百姓皆沐汉恩德,虽不学始皇帝,天下百姓也拥戴陛下至仁之君!”



    叔孙通吓得连忙与陆贾撇清关系:“陛下,陆贾狂人诳语,当斩!”



    当下又有许多人纷纷附和叔孙通的说法。



    这些人当中,有迷信刘邦的,如卢绾、樊哙之流;也有借此表达忠心的,如雍齿、王平等人;也有藏着自己的小心思的,如韩王信、梁王彭越等人。



    但刘邦臣子中稍微稳重一些的,便是周勃、灌婴却都是缄默不语。张良与陈平就更不必说了。



    刘邦心中跟明镜似的。有些人支持自己泰山封禅,其实并没有存什么好心,须知道,封禅意味着帝王对自己一个阶段的生平功业的总结。可刘邦现在的年纪,早已经处在他人生最后的阶段了。因此,若是封禅,便是对他整个人生的总结。



    可是刘邦虽然有开国之功,但麾下疆土却是七拼八凑,远不如秦始皇之时。想到这里,刘邦心里想要封禅的那一丁点儿兴致也被彻底败光了,乃举杯自饮一杯苦酒道:“朕功德尚浅,北有匈奴之扰,南有百越不臣,封禅之议还是暂且搁置吧。”



    一场宴会,败兴而散。夏侯婴早早来了,但听得群臣商议泰山封禅之事,便并没有立即提及田敬。如今宴会散去,见刘邦要走,夏侯婴连忙追了上去,向刘邦拱手道:“大王,咱们的人刚抓了一个叫做田敬的老者,甚是贤能,愿请陛下一见。”



    刘邦却是问夏侯婴:“夏侯婴,你认为朕的功德能够在泰山举行封禅大典吗?”



    夏侯婴没有想到自己还是没有躲开这个话题,犹豫许久,还是扭扭捏捏道:“陛下已然在莒县欢娱了一天,也该是时候率领大军东进,逼迫楚军回援,如此方能解睢阳之围。”



    刘邦听了,愕然地看着夏侯婴,随即却是大笑道:“夏侯婴啊夏侯婴,像你这样的老实人怕是不多了。不错,咱们是该去救信哥儿了。你去把田敬带来,我便在行宫中见他。”



    夏侯婴道:“陛下何不亲自去见一见,如此也能显得陛下求贤若渴的决心。”



    刘邦听了,却是摇头道:“若是从前,我自是要亲自拜访的。但如今我已贵为皇帝,天下想要谋求见我一面的人才多得去了。我若再去拜访他,对于其他人却显得不公平了。做皇帝,与以前做主公的时候,可是大大不同的。君主需要有自己的权威!”



    夏侯婴觉得刘邦说得对,又觉得刘邦说得不对,晕晕然,不过还是遵从了刘邦的指示,将田敬从监牢里提了出来,带到了刘邦在莒县居住的行宫。



    田敬当初出使楚国,为了避人耳目,又换上了自己的羊皮裘衣,被抓的时候穿这身,出来的时候还是穿这身。夏侯婴曾经想要借田敬一身衣裳,让他能给刘邦留下好映像。田敬却执意不从,与夏侯婴说:“汉王若要用我,无论我穿什么,他都会用我。汉王若不用我,便是穿绸缎衣物也是无用。何须白费力气呢。”



    夏侯婴带着田敬径直来到刘邦的卧室,正有两个漂亮丫环在为刘邦洗脚,田敬却对此一无表态,刘邦感到奇怪,询问道:“田大夫对朕洗脚之事可有独到的看法?”



    田敬道:“人皆言,楚人沐猴而冠,今日观之,果如是。”



    这句话却不是田敬的独创,当初有人劝项羽定都关中,项羽不从,那人便说过类似的话。田敬之语,不过重复而已。



    刘邦终究不是项羽,对于田敬这番言语不以为意,只是道:“可正式沐猴而冠的楚人,将你们齐人打败了,你说楚人是沐猴,自己又是什么呢?”



    “臣不过是隐居在山野的一只老山羊而已。只请陛下仁慈放行,许诺臣回家中,以放羊为生,颐养天年。”



    刘邦嗤笑道:“你倒是想得自在。寡人年纪比你高,尚且不能颐养天年,如何会让你如了意。我且问你,朕与你旧主田横比,如何?”



    “大王,为何不与自己侄儿比一比?你难道是怕比不过自己的侄儿吗?”



    刘邦再也维持不了一张好脸色。怒气冲冲,连拍案几道:“造反了!造反了!好你个田敬,真以为朕不敢杀你吗?”



    田敬道:“大王既然不许臣回家,臣只有死而已了。”



    夏侯婴叫苦不迭,他本意是推荐人才给刘邦,却未有想到田敬竟是不愿,这次可真是搞砸了。



    刘邦盯着田敬高傲的头颅,忽然笑道:“田敬,你还是留下来吧,做朕的五羊大夫。为朕拾遗。朕身边需要一位真正了解齐地百姓需求的人。”



    听到刘邦的最后一句话,田敬终于有所触动:“陛下,臣……”



    “好啦,朕并不计较你先前的冒犯言语。你的话倒是提醒了朕,朕连与自己的侄儿都不敢比较,这功德怕是打了太多的折扣。朕将终身不议泰山封禅之事。”



    刘邦这一番做派,倒也真像是一个宽厚的长者了,田敬听罢,终于纳头便拜道:“陛下不计较臣之过失,心胸之宽广,超乎臣之想象。刘信是陛下侄儿,乃是血亲,若能封其一国之土,定君臣名分,天下便可定矣。陛下也可高枕无忧矣。”



    “你让朕把齐国给他?”



    田敬摇头道:“不是齐国,是楚国。楚王韩信既然背叛了汉国,就没有资格再担任诸侯王了。陛下可将楚国赏赐给自己的侄儿。让他为陛下镇守南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