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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旧事重提
    云渺渺有些恍惚,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看向他:“……您刚刚说什么?”



    重黎翻了个白眼:“你们这些仙门弟子,一个个眼里只有天下,悯怀苍生,本尊看来,都是脑子不好使。”



    “……”为何突然被骂了?



    他继续道:“心有苍生有何用,苍生心中可有你们?一群傻子,最后什么都没剩下,保不齐死了还落一身骂名。这些鬼魂不过是罪有应得,从前做过多少恶心事儿,而今就要一五一十还回来,少学你们那缺心眼儿的掌门,见一个就想救一个。”



    “看来您真的挺讨厌我……我们掌门的啊。”她及时改了口。



    “废话。”他斩钉截铁道。



    她叹了口气:“我师父其实也是位仁善怀德之人,他说,七情六欲,是罪孽,也是人间一捧火,千年万载,孕育着真心常在,是这泱泱六界,都应当羡慕之物。唯有饱尝过人世冷暖,生死别离后,仍不能放下的,才是你这一生,最为宝贵的。”



    “你师父怎么同长潋那厮一样能胡咧咧?”他皱起了眉。



    “或许您不爱听这话,但我觉得其实也有几分道理。”她淡淡一笑,“人总不能无情无义地活一辈子,在世上走一遭,留下些眷恋,也是好的。”



    重黎不以为然:“你们这些修仙弟子,难道不是以脱离红尘,斩断情根为目的的吗?”



    闻言,她摇了摇头:“这您倒是说错了。七情六欲,与生俱来,修仙者修的是心若止水,看淡尘缘,抛却了私情,而后博爱众生,筑大成,方位列仙班,至于‘斩断情根’,不过是那些自以为是之流信口胡说罢了,情根,是斩不断的。”



    她顿了顿。



    “这些都是我师父告诉我的,您觉得修仙之人都是傻子,其实这世间缺的不就是这样的傻子么?心就那么大点儿,装了苍生,自然再也匀不出地儿装不下别的,瞧着倒像是无情无义了。”



    “说到底还不是满嘴冠冕堂皇,连句实话都不敢说。”他就是看不惯这群人摆出的姿态,换他这样活着,早该累死了。



    这话她无法反驳,可活得无情些又如何呢?



    就像她的前半生。



    白辛城命中带煞的孤女,无心薄情,缺福少寿,饱受唾弃。



    既无半分真心予以他人,亦不得半分真心相待。



    若不是命比纸薄,死在育遗谷,最后也是孤独终老吧。



    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得到,没有执念可言,也谈不上放下。



    或许她想要的,或许只是一点寄托罢了。



    “我师父说过,七情六欲并不可怕,心怀众生也并不值得四处夸耀,不过是你究竟想不想这样做罢了。



    能舍得的,就抛在脑后,若身染红尘,执念难消,就埋在心底。



    为苍生而死,为一人而活,这并不丢人。”



    她说得坦然,仿佛这话原本就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一般。



    重黎僵着脸,看了她一会儿,少见的没有反驳。



    “与其在这废话,不如先找找出路。”看着这风雪愈发大了,他们先寻了一处矮小的山洞暂避。



    既然出不去,还是歇一会儿为上。



    冰山地狱里没有火种,云渺渺唯有在掌心凝出一团火来,姑且取暖。



    “您好些了吗?”她记得摔下来之前,他分明痛得眼都睁不开。



    重黎怔了怔,登时反应过来她问的是什么。



    “醒来后便没有再疼过了,许是那道白符的缘故,回头本尊定要将它撕个稀烂!”



    管他什么酆都大帝,面儿都没见过的人,竟敢如此对他!



    “您还是消消火吧,酆都大帝可是上古帝君,听闻其法器烛阴,相当厉害呢。”



    “本尊的英招也是上古神器啊!”他不服地召出长剑,可惜法力微薄,还是云渺渺帮了一把,才堪堪托住了剑。



    这是她头一回端着这把英招剑,不愧是神兵利器,沉得跟她师父的泰逢不遑多让。



    “是是是,您也是不好欺负的,先把剑收回去吧。”她好声好气地劝道。



    重黎这才将剑收回,却瞥见她腰间的两柄剑。



    其中一把,竟与他梦中所见的有几分相似之处。



    “你那把剑,叫什么?”他抬手一指。



    云渺渺愣了愣,低头看去:“这把?这把叫寸情,您之前还嫌它是个下品破烂呢。”



    他皱了皱眉:“拿来本尊看看。”



    虽不知他突然这是怎么了,她犹豫片刻后,还是将寸情给了他。



    横竖一个魔尊,总不至于堂而皇之地动手抢她的佩剑吧。



    重黎接过剑细看,对于一柄下品灵剑而言,这把紫鞘细剑也算得上精致了,就这剑鞘个剑柄上所刻的纹样之精细,她那把霄明都不见得能及得上。



    “寸情……”他暗暗念着剑名,回想梦中的场景。



    诚然没能瞧仔细,但梦里那女子所持的紫剑的确与她这把颇为相似,只是剑气和灵泽相差甚远,就这一点来看,简直云泥之别。



    “您……看完了吗?”云渺渺凑了过来,也没见这把剑有何特别之处,他却看了许久,不由诧异,“您近来比较中意下品灵剑么?”



    重黎斜了她一眼:“说什么梦话,下品灵剑岂能入得本尊法眼?”



    说着,他将寸情还给了她,只当是一时巧合,定是因平日里她总揣着这把剑在他跟前晃悠,以至于梦里都看走了眼。



    洞外的风雪愈发大了,这洞口恰好对着嶓冢山的方向,天边的大窟窿简直像是一斧头凿出来的,不断有厉鬼朝那涌去。



    四下更昏暗了,白雪也映不出来路,仿佛无底的深渊,能吞没一切。



    这山洞其实小的很,应是积雪塌陷,凑巧形成的,风夹着雪灌了进来,他们不得不再往里头缩了缩,不觉已坐到了一块儿。



    她的灵力其实还没有恢复完全,之前同桑桑借了些,倒还能支撑一会儿,只是眼下须得省着用,掌心的火能暖着两个人便好。



    从桥上掉下来时,桑桑还在为他们断后,不晓得这会儿得急成什么样……



    她这主子当的啊,的确不中用,让它操心了。



    重黎不经意瞥见她腕上的石头,袖子滑下来后,才瞧见那石头正闪着光,翠绿的玉石中,似乎有一滴别的东西。



    他当年好像的确把这块石头给了别人,却想不起自己又是从何处得来这块石头的了。



    “这瑶碧石……”他犹豫地望着她,“本尊给你的时候有说过什么吗?”



    当年的记忆其实也模糊得很,他这人素来不爱记事,都是霓旌替他记着。



    云渺渺眉头微皱:“您给我这块石头的时候啊……说是欠了我一个人情,来日再还。”



    “……就这句?”



    瞧着他一脸莫名其妙的神情,她顿时了然。



    “您果然不记得了。”她叹了口气,“怪不得在育遗谷的时候,您没认出我。”



    她那会儿奋力想拿出瑶碧石,可惜,他连头都吝啬于低一下。



    “育遗谷?本尊有去过那儿?”他更摸不着头脑了。



    “您连自个儿去过哪儿都不记得了?那日您的将军也在谷中呢,他奉您的命,杀了一众从天虞山下来的凡人,为了找长生之血。”她属实是服了这祖宗的记性了,难不成当日那些人的性命在他眼中就如草芥一般,随手可弃吗。



    重黎思索良久,仍旧没什么印象。



    这些年为了长生之血,他去过的地方不计其数,哪能每一处都记得。



    权当他去过那什么育遗谷,遥岑是几时从他这儿领的命令来着?



    越想越觉得头疼得很,他索性放弃了。



    “乱七八糟,本尊都给你绕糊涂了。”他摇了摇头,“依你所言,那事儿已经过去二十年,你这不是好好地活着么,怎么又赖本尊见死不救?”



    “……”她不是很想把自己借尸还魂了两回的事儿告诉这祖宗。



    “……您当我命大吧。”



    她如是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