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问得隐晦,却是他能听懂的。
“这就被你看出来了?”
“你那背都快被它啃烂了,我瞎了才瞧不出!”镜鸾咬牙切齿地瞪着他,恨不得将他提过来好好审一审。
瞧着它明明想抽他却还死死忍着的样子,重黎索性有恃无恐地躺在尚未醒来的云渺渺怀里,幽幽地斜了它一眼。
“本尊就是将那玩意儿取出来了,你奈我何?”
“臭小子你!……你不可理喻!……”它迫使自己克制住抡他上墙的冲动,“别以为我真不敢揍你!要不是……要不是主上好不容易才合眼,我非好好收拾你……”
闻言,重黎一愣,下意识地看向昏昏沉沉的云渺渺。
“……她才睡?”
“废话!你自个儿不晓得昨晚半夜发得什么疯,屋子都要让你冻成冰窟了!”镜鸾白了他一眼。
他这才留意到四周刚刚熄灭的炉子,都堆在他身边,被子也加了好几层,各种瓶瓶罐罐堆在床头,还有染血的帕子和一把沾着血污的匕首。
他难得有些懵。
她这是……守了一夜吗?
“那东西非同小可,你到底想做什么?”镜鸾狐疑地望着他,事关重大,它不得不往最糟糕的方向去想。
重黎眉头一拧:“你是觉得本尊为了与仙界,与长潋抗衡,才取出了这玩意儿,放在自己体内?”
“你难道做不出?”它眯了眯眼,深表怀疑。
想想他从前做过的那些混账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要它如何信他?
沉默良久,重黎冷笑一声:“看来在镜鸾上君心中,已经认定了此事是我所为啊……行,那就是本尊干的,本尊要拿这玩意一统六界,大杀四方,将人间化为地狱,闹他个地覆天翻!这怪谁呢?口口声声说不周山的封印固若金汤,怎么就如此轻易被本尊得手了呢?看来那道封印也不过如此,那场浩劫再来一回,也是活该!”
“重黎!”镜鸾怒不可遏,化身为人,隐忍又不甘地望着他,“还不够吗?数千年那场浩劫,死了多少人,她用命换来的四海升平,你是要多狠的心,才能再次将其毁了?你恨也好,怨也罢,还不够吗?还没有还清吗?你到底想要什么!”
一句句质问劈头盖脸地朝他落下,重黎不过付之一笑。
“本尊想要什么……”
他想要什么?
是立于六界至尊之地,还是将曾经蔑视他,轻贱他的都踩在脚底,人人都畏惧他,不敢忤逆于他,更不敢再提“九川妖龙”这四个字。
从前没有得到的,通通握在掌心,如此,是不是就心满意足了?
这样想来,他觉得好极了。
痛快。
镜鸾看着他,满目痛惜。
“当初就不该将英招给你……那东西是不可能听从你的命令的,以身饲养,终受反噬,你就不怕死吗?”
他淡淡一笑:“痛也好,让本尊更清醒些,也好记着,当初受过的屈辱和冷眼,本尊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话,已经说不下去了,又陷入了冗长的沉默。
云渺渺醒来时,天已大亮,窗外雪已停,四下无声,抬眼望去,她的命兽蹲在窗边,安静地梳理羽毛。
低下头,膝上的人合着眼,毫无醒来的迹象。
伸手探了探他的脸,已经暖和起来了,比昨晚好转不少,背上的伤也在渐渐愈合。
她不由得暗暗感慨,魔尊到底是魔尊,伤口都比寻常人好得快。
不过昨日那般混乱,倒是忘了从他口中套话。
她暗暗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托起他的脑袋,用枕头垫着,慢慢爬下了床,揉了揉酸麻的胳膊腿儿,刚要起身招呼乌鸦过来,忽觉一阵晕眩,赶紧扶住了床头的架子,却是不慎撞到了脚指头,疼得直抽气。
“主上!”镜鸾慌忙来看,却见她忍着疼,朝榻上瞄了一眼,确信人没醒后,松了口气。
“嘘。这祖宗才消停一会儿,可别再给喊醒了。”她还想喘口气儿呢。
扶着发胀的脑子,她带着鸟轻手轻脚地退出了这间屋子,顺手拉上了门。
侧躺在榻上的重黎,就在门关上的瞬间,睁开了眼,一片清明。
云渺渺在大殿中缓了缓,喝了几口冷茶水,让自己清醒了些。
想起还是没能问出解开无愧的法子,她不免有些苦闷。
明日便要设法逃了,这可真是……
她头疼地揉着眉心,没过多久,遥岑便来了,瞧见她坐在殿中,一时怔忡。
她自然晓得这一大早他行色匆匆是来寻谁的,抬手指了指房门紧闭的内殿。
遥岑意会,走上前正欲敲门,那门却被拉开了。
已然收拾妥帖的重黎冷着脸跨出门槛,墨衣金冠,长袍滚滚,脚下步伐稳健,丝毫瞧不出昨日那副痛得醒不过来的虚弱模样,倒是让云渺渺吃了一惊。
他看了她一眼,转而面对一旁候着的遥岑。
“何事?”
遥岑话都到嘴边了,瞧见云渺渺,又生生顿住。
犹豫片刻,道出一句讳莫如深的话。
“东海,已经找到线索了。”
闻言,重黎面色一变,朝云渺渺瞥了一眼,稍作迟疑,留下一句“老实待着,本尊很快回来”后,便大步流星地与他一同离开了崇吾宫。
“看这德行,昨日就该让他痛上一夜。”镜鸾还在为今晨的事恼怒,说起话来针锋相对。
云渺渺倒是习以为常了,不如此时有事将他引开,更便于她伺机寻回霄明和寸情。
霓旌今日还没有来过,许是昨日在丹乐宫忙活许久,腾不出空来管她,如此也好,省得还要费心瞒过这位护法。
她步出大殿,望着远处阴风环绕的高塔,暗暗琢磨如何将剑取回后,还能全身而退。
那些妖兽,只怕怨气深重,正愁无处发泄,就等着一个冤大头送上门来,好好出出气呢。
镜鸾是听说过那座锁天塔的,倒是不曾亲自进去瞧过,那个地方,用九死一生来形容也绝不为过。
它还是想劝云渺渺暂且作罢,那两把剑搁在这,日后还有取回的机会,先顺利离开这要紧,不必犯此大险,可话还未说出口,便望见正沿着石阶,一步步走来的霁衣女子,恍然一怔。
云渺渺自然也瞧见了她,听闻昨日病一场,这脸色还不大好看,却还能挤出一抹笑意,停在她面前。
余鸢目光平静,神情温和,仿佛只是信步而过,顺路来瞧一位故友。
“姑娘,可还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