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波澜不惊的眼正死死盯着他,心头一紧不过瞬间,细看之下,却发现她眸中无神,目光涣散,竟还不曾恢复全部的意识,全靠着一股子要命的固执扯住了他的手腕。
不染对邪气的素来是十分厌恶的,便是没有她的命令,缠上这条胳膊的时候,也毫不留情,金光如电,刺得他难以言喻地痛起来!
“嘶!……”他下意识地往回一缩,却无法将其挣脱,咬牙看向云渺渺,“死了还如此麻烦,嘁!……”
趁着她还未清醒过来,他索性抬手将她摁在了石床上,紧紧掐住她的咽喉。
浊气深入皮肉,撕裂般的痛楚迫使她从浑浑噩噩中回过神来,一睁眼,便直直对上黑雾中一双血红的眼,狰狞如厉鬼,仿佛要将她吞吃入腹。
她顿时回想起自己的处境,且不论方才究竟是如何昏睡过去的,这座洞窟果然是个陷阱!
方卓呢……
她咬紧牙关,使劲按住了紧紧掐住她脖子的那只手,扭头看向石壁旁,方卓还靠在那儿,与她昏迷之前并无差别。
人活着,这一趟便没有白费。
她艰难地转过头,直视着藏于黑雾中厉鬼般的男人,利用方卓,在这儿安排一座石窟这一切,显然是为她而设的。
这邪祟……到底是何方神圣!
她咬紧牙关,奋力扣住他的腕,借不染卸去他一半力道,为自己争得喘息的机会,心中默念剑诀,召霄明出鞘,一剑刺入黑雾中!
虽未刺中要害,却迫使他匆忙退开,回到手中的剑锋上沾染了一抹血色,浊气飘忽,竟真的伤到了他。
剑锋不住铮鸣,似是极为厌恶那血中暗藏的浊气,凛凛剑气,几乎要炸裂开来。
那双血红的眼中陡然迸发出骇人的杀气,朝着她冲了过来!涌动的浓雾之中,闪过一抹寒光!
她这些年修为不得精进,但其他的可没落下分毫,察觉到雾中藏有利器之后,当即挥出不染,劈头盖脸便是狠狠一鞭!
他堪堪避开,她立即将不染往回一收,在空中的打出一道残影,当日重黎教她的招式,这会儿倒是正巧派上了用场。
裹挟着电光火石的一鞭,似是令他猝不及防,匆忙闪避,还是免不了挨上一记。
只听得一声凌厉的鞭响,在他右脸上抽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与右眼下的陈年旧疤所现的痕迹,竟如出一辙!
这两道伤相隔太近,正因如此,两相对比才能立即察觉到如此相似,云渺渺不由吃了一惊。
便是这么一晃神工夫,教他钻了空子。
一道邪气迎面打来,将她掀了出去!
借着霄明的剑气,卸去其大半力道,她旋身一转,堪堪稳住身子,肺腑却被震得有些喘不上气来。
却见他并未与她多做纠缠,转身便朝着那具尸体伸出了手,似要将其带走。
云渺渺暗暗心惊。
方才的梦虽说虚幻缥缈,但细想下来,应是残留在这女子躯壳内的记忆。
连个缓神的闲余都没有,她脑子里还是一片混乱的。
唯一笃定的,是绝不能让此人将这具尸体带走!
她无暇细想,一鞭甩了出去!
这次不是对着那邪祟,而是抢在他前头,直接卷起那具尸身,凌空一拽,飞身将其接住。
冰冷的尸体落在怀中的时候,比她想象中还要轻,这女子仿佛当真变成了一具中空的躯壳,薄如蝉翼的素宣纸,便是比她高出许多,抱起来也毫不费力。
梦中那张淡漠如雪的脸一闪而逝,她倏忽皱起了眉,不远处的男子却并没有打算给她喘息的机会,死死瞪着她,眦目欲裂!
“还给我!——”
话音未落,人已经杀气腾腾地冲了过来!
她不敢松懈,一手护着怀中的尸体,一手挥动长藤,与之拉开距离,朝着洞外逃去。
那邪祟果真追了过来,她暗暗瞥了眼还靠在石壁旁昏睡不醒的方卓,想起师父之前曾给了她下了一道护持,咬咬牙,将这道护持甩到了他身上,转身带着怀中的尸身迅速逃离此地!
脑子里还是一片混沌,诸多画面交杂在一处,又昏又疼,仿佛有一根针在不断往她肺腑里扎。
怀中的人那么冷,她却不敢放手,固执地维系着唯一的念头。
去找重黎……
找到他……
一定——这次一定!
身后的浊气夹杂着利刃猛烈地打来,她以不染奋力抵挡,还是免不了中了几招,这节骨眼上无暇还手,只能强忍着痛往前跑。
不知被动了什么手脚,连御剑之术都使不出来,便是再轻,到底还是抱着一具尸体。
虽说听得模糊,但方才,的的确确从这邪祟口中听到了“长生之血”这四个字。
这具尸体,绝不像看到的那般简单。
她咬咬牙,抽出乾坤袋,将尸体丢了进去,回身一鞭!
“你究竟是什么人!胆敢擅闯天虞山剑冢,意欲何为!”她厉声质问,这邪祟却并无答复之意,追得这般紧,她将尸体藏入袋中的一幕自然也落在他眼里。
纠缠之间,他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她腰间的乾坤兜。
这令云渺渺更为笃定,这具尸体与长生之血定然有着莫大的干系。
那些梦……若不是梦,这女子的身份怕是正如她所想。
当真如此,就更不能让这邪祟将其夺回!
她一面护着乾坤兜,一面往后退,这邪祟的法力远在她之上,却不知为何始终没有对她下杀手,她不认为他还存了什么良善之心,却也猜不透他究竟有何打算。
浊气迎面而来,逼得她不得不连连后退,她的鞭法尚且生疏,仅凭不染实难抵挡,再拿起剑,数招之内,肩膀便开始疼起来。
如霓旌所言,确实落下了病根,但眼下也顾不上这些,能挡一招是一招。
看到她拿起霄明,那邪祟竟然怔了怔,旋即一道浊气迎面攻来!
她当即提剑一挡,却被这陡然沉重的一击掀了出去,另一道浊气趁机朝她腰间飞去!
她下意识想护住乾坤兜,雾中利刃却于此时刺来,朝着她的手腕划去,要断她经脉!
旋身一避,乾坤兜却被夺了去!
不好!她心头一紧,此时便是想抢,也避不开随即而至的浊气。
一道紫色剑光陡然闪过,劈断了已至眼前的污秽,她也在转瞬间跌入漫着海棠花香的怀,素白的衣,绵软温热。
来人抱着她侧身一避,抬手接住了寸情剑,直指那邪祟。
漂浮于半空的灵识刹那归位,她的意识也逐渐清明,下意识地抓住眼前人的衣袖,悬在嗓子眼里的一口气舒了开,忽然间,似乎这世上再没什么值得害怕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