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战伤亡又添不少,对于仙门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众人各自散去,包扎伤口,明日还有不少事要忙。
往日繁盛的挽香玲珑遭邪气侵蚀,也调零不少,云渺渺站在树下,静静地望着河滩边乱蹦的几尾小虎蛟,在它们渴死之前,她顺手将其丢回了水中,尽管这水有断流之像,但也好过没有了。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她直起身,回过头,不出意料地看到了一张笑意盈盈的绝美脸蛋。
“刚上任的天虞山掌门居然半夜独自在这吹风?”司幽饶有兴致地望着她。
云渺渺盯着他看了半响,用十分笃定的口吻道:“今日的事,你早就预谋好了才来算计我?”
司幽莞尔:“这话说得多难听,本君是晓得只有你能拔出泰逢剑,但也没逼着你继任这掌门啊,你大可拒绝,还了剑,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横竖那么些人都觉得你坐不稳这个位子呢。”
若是可以,她其实很想照着那张脸来一拳,这个念头其实已经在她脑子里转了好几回了。
“天虞山已经这样了,我这次拒绝,只会让局面更加混乱,再争论下去,没有意义。”
司幽忍着笑点点头:“这倒是不错,本君也觉得如此甚好,毕竟谁都料不准还会不会有妖兽袭来,即便它们不来了,接下来也有不少状况辄待处置,没工夫让你们为这点小事争论不休了。”
她面色一沉:“今日那些妖兽……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天虞山?”
闻言,他干咳了一声:“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他唔了一唔,摊了摊手:“酆都突然出现五道天裂,那些妖兽都是从地狱逃出来的,好在裂缝都补上了,酆都暂且没什么事,只是那些妖兽须得尽快捉回,至于它们为何会在死后‘复生’,本君想来……多半是中了一种叫‘离娄’的妖术。”
说到这,他戛然而止,但云渺渺听得出来,这话还没完。
他沉默了片刻,几经犹豫,还是道出了半句:“这‘离娄’,原本是九川玄龙所创的术法,乃虚梦千年的原身,能控死尸。”
“九川……玄龙?”她脑海中顿时浮现出重黎的脸,袖下的手骤然收紧。
司幽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此事是有这么层关系,但也不一定就是那小子干的……”
他目前也想不通重黎这么做能有什么好处,何况玄武那意思,怕不是想杀他。
这其中蹊跷太多,他一时也不好定论,只是同她提一嘴,让她留个心眼。
云渺渺沉思良久,面色平静下来,似是已然揭过了方才的事,应了一声后话锋突然一转:“你方才在上清阁,最后说的那番话是何意?”
司幽愣了愣,旋即一笑:“就是要助你开光的意思啊。”
他说的坦然,云渺渺想起了那会儿在众目睽睽之下,他道出一句:“其实诸位也不必质疑一个颜驻期的掌门,实在看不过去,本君帮她开个光也成的。”
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仿佛不过举手之劳,但众人听来,甚至是她听来,都是极其惊骇的。
“开光并不容易。”她正色道。
若是靠强行开光就能修得仙骨,这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苦修多年仍不得其志的修士了。
筑基到颜驻,只要根基扎实,一两年内就可做到,但开光却是个坎儿,何况从颜驻到开光,之间可还有个化尘,他这是要她连跃两层。
司幽笑得很是自信:“怎么,你觉得自己当真修不出一身仙骨?”
“若我有些天赋,也不至于十年还在颜驻期了。”她坦言道。
这话倒是逗得司幽一乐。
“有什么可笑的?”她狐疑地瞥了他一眼。
司幽连连摆手,眸中笑意却愈发地浓:“行啊,那明日咱们就试试你是不是真的天资低劣。”
她皱了皱眉,不太明白他哪来的信心。
“还记得本君送你到这具躯壳中转生时给你吃的那枚果子么?”他忽然问。
她回想片刻,点点头:“这么多年,你都没告诉我那究竟是什么。”
“你想知道?”他狡黠地眨了眨眼,“那东西人人都有,倒也不算稀罕,不过对你而言,却是得之不易的宝贝,看到你如今的样子,本君觉得至少没白费一番功夫。”
她一脸茫然,得之不易,却又不算个稀罕物什,能是什么?
“渺渺啊……”司幽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似是有话要说,最终却又只是对她笑了笑。
“怎么?”
“没什么。”他收回了手,“其实你这样一辈子,也挺好的。”
“……”不知为何,总觉得这话不像是在说什么好事。
“听说你的命兽跑了?”
她皱了皱眉,点点头。
“想不想再召一只?”他忽而一笑,“晓得你还有所留恋,但你这般孤身一人,也不是办法,总要有个命兽的。”
云渺渺觉得他话里有话:“所以你的意思是……”
他眨了眨眼:“明日开光,咱们顺便召一回命兽吧,也不费事儿。”
“……这么要紧的事,被你说得像随手捡块石头一般简单。”
他笑而不语,也不置可否,只是不露声色地朝着某个方向瞥了一眼。
而云渺渺此时,却望着映华宫,陷入了沉思。
“虽说今日本君算计了你一回,但即便没有本君,天虞山落到这等境地,你就会袖手判官?”司幽意味深长地望着她。
默然半响,她叹了口气,并未作答,也同样并未否认。
的确,长潋拿命换来的天虞山,要她作壁上观,看着它成为一盘散沙,不太可能。
“你心中是愿意这么做的,不是吗?”他就像明知故问般看着她笑。
云渺渺无言以对,唯有回敬他一记白眼。
僵持良久,她问他:“我师父当真死了吗?”
司幽看了她一眼:“你觉得呢?”
她紧握着手中佩剑,认真地望着他:“你是司掌生死的酆都主君,还有比你更清楚的人?”
他敛起了嬉皮笑脸的样子,郑重道:“你应当知道,长潋体内还封着一半的无尽,七日内若不以三昧真火焚尽,长潋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禁制便会失效,后果不堪设想,本君来这,就是为了此事。”
“所以,还有救吗?”她只问这一句。
他有些头疼:“你当真听懂本君的话了吗?这是长潋自己决定的事。”
“不论无尽,我师父,到底还有没有救?”
“……”
他看着她的眼睛,思索了一路的说辞此时半句都说不出口了。
“作为天虞山掌门,我当以众生为先,但作为弟子,我只想知道,可还有选择的余地。”她一字一顿地对他道。
长潋一生身不由己,便是死,想到的也还是苍生重任。
他说过,这是他答应师祖的。
可她希望,至少能有那么一次,他为自己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