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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三章 你让我看一眼
    踏入酆都,本以为会是一片哀鸿遍野,混乱不堪的烂摊子,然目之所及,皆有条不紊,十殿阎罗,五方鬼帝,率各部鬼差井然有序地收拾着残局。



    镜鸾踏过奈何桥,便遇上了南方鬼帝杜子仁,千儿百年没见,倒还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正经模样,只是早就听说女床封山,她多年杳无音信,突然回来,泰然如他,面上也有了一丝动摇,恭恭敬敬地颔首行礼:“见过镜鸾上君。”



    镜鸾此时无心与他多言,逮着谁便是谁了:“司幽……你们君上呢?伤势如何?可有大碍?”



    这话倒是把杜子仁问懵了:“……君上几时受伤了?”



    她一怔:“我听……”



    看着他不明所以的反应,她思忖片刻,换了个问法:“你们君上近来,可有反常之处?”



    杜子仁想了想,道:“一切如常。”



    她将信将疑:“如常?”



    他点点头:“神龙见首不见尾,与平日一样。”



    “……”



    哭笑不得的怒意往脑子里一冲,她简直要给气笑了。



    的确,成天见不着人,可不就是他的“一切如常”么。



    “可知他人在何处?”



    杜子仁也有些不确信,遥遥指向天子殿:“今晨见过君上一回,眼下应当还在天子殿……应当。”



    说到最后,他自个儿都没什么信心。



    闻言,镜鸾无奈地叹了口气,快步朝天子殿赶去。



    一路行过酆都街巷,鬼市虽闭,但各处鬼魂和鬼差都无半分混乱之兆,倒是颇为安宁。



    这令她不由心生动摇,怀疑无尽之前会不会是为了诱她失了分寸,有意夸大其词。



    司幽会不会压根没有什么大碍。



    若是如此,她也可安心告知主上,不日折返。



    天子殿一如当年,巍峨寂静,她踏入其中,屋内悄无声息,内殿房门紧闭。



    神使鬼差的,她没有立刻出声,收敛气息,在四处转了一圈。



    似乎并无一丝异样,却也正因如此,更异样。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她回过头,正巧望见端着一碗药进门的白衣女子。



    虽说褪去了满面皱纹的苍老模样,但周身灵气却是不会变的。



    孟婆也瞧见了她,倏忽一怔。



    她接任孟婆一职不过千年,旁人眼中算是鬼差中的老人,但于镜鸾而言,也只是个丫头片子罢了。



    孟婆自是没有拜见过她的,她离开酆都时,这姑娘多半还在轮回中呢。



    “何人擅闯天子殿!”孟婆快步入殿,神色戒备地盯住了她。



    镜鸾微微皱眉,并不想与一个丫头片子计较,上前打量了她一圈:“你是来见司幽……来件幽荼帝君的?”



    孟婆面露狐疑之色,眼前的女子出入太过熟稔,并不像是头一回来又或是偷偷溜进来的,心存疑虑,又不敢妄下定论。



    “……你是何人?”



    镜鸾只是想来看看司幽的状况,不愿闹得人尽皆知,想了想,道:“我是幽荼帝君的故友,听闻他近来抱恙,前来看看。”



    闻言,她瞧见孟婆的脸色忽地变了变,顿时心头一沉,看向她手中端的药汁。



    “这药是给谁的?”



    孟婆倏忽一怔,慌忙往后退了半步。



    迫人的气势当头压下,她再动弹不得,错愕地盯着眼前的蓝衫女子。



    “我这人不喜废话,幽荼帝君到底如何了?”



    孟婆脑后直冒冷汗,便是再迟钝的人都能清楚地感觉到此人万万不可惹。



    “君上……君上他……”



    吞咽了一下。



    “他近来操劳诸事,已经歇下了……”



    镜鸾冷笑一声:“撒谎。”



    笃定的口吻,惊得孟婆浑身一颤。



    “说,他是不是真受伤了?”她眯起了眼,手无声无息地落在了孟婆肩上,仿佛压了一块巨石,让人喘不上气儿。



    孟婆面露惊慌,虽竭力掩饰,又岂能瞒得过镜鸾的眼睛。



    “人呢?”她今日已是极有耐心了,但也仅此而已。



    懒得计较,却不代表她能容忍一个鬼差欺骗于她。



    孟婆感到自己像是被扼住了咽喉,应付其他人的那些谎言竟一句都说不出来,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差招认之际,内殿忽然传来了叹息声。



    “小阿鸾,莫要为难她了,她说谎,是奉我之命。”



    “君上……”孟婆惶恐地望向内殿,有些无措,“君上恕罪,属下……属下没能将人拦在天子殿外,她……”



    “你拦不住她的。”司幽并无责怪她的意思,“你将药放下,先回去吧,她留下不碍事。”



    闻言,孟婆迟疑了片刻,应了一声,将药搁在了桌上,又看了镜鸾一眼,才低头退了出去。



    望着那碗还冒着热气儿的汤药,镜鸾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朝内殿看了一眼。



    “我头一回晓得,你也有喝药的一日。”



    屋中传来一阵轻笑。



    “我也是头一回晓得,原来小阿鸾会担心我受没受伤。”他调笑道,顿了顿,“何人告诉你的?”



    镜鸾答道:“崔珏……无尽突然出现在北若城,撞上了,他说你已经自身难保了,我……我不信,来确认一下。”



    内殿沉默了片刻,传来了叹息声。



    “‘自身难保’有些夸大其词了,我好歹是个帝君,哪有那么容易死。既然已经确认过我无事了,你就早些回去吧,无尽和执明都盯上了长生之血,陵光那边不能松懈。”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本是在寻常不过,可这话偏偏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她每回来天子殿,他都跟狗皮膏药似的扑过来,的确招人烦,但这般给她下逐客令,却稀罕得令人生疑。



    “你在里头做甚,出来说话。”她眉头紧锁地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屋中传来一声无奈的笑。



    “今儿就不了,话说明白就好,你不是也烦我成天跟着你吗,让你如愿一回。”



    闻言,她愈发觉得哪里不对,走上前欲推门而入,却发现门上居然施了法,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深吸了一口:“你开门,我看一眼就走。”



    屋中默了默,他似乎有些为难。



    “今日……不太方便,改天吧。”



    一再的回绝,令镜鸾愈发惴惴不安。



    “你不开,我就把门拆了。”



    “小阿鸾……”



    她放软了语气:“让我看看,真没事,为何不敢开门。”



    天子殿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送药的也只有孟婆,怎么想都不对劲。



    屋里没动静了,呼吸很浅,似乎还在迟疑。



    她已经没了耐心,手脚麻利地把住了门板,祭出沉霜,直接将其卸了下来。



    轰然一声,木屑飞溅,内殿一片昏暗。



    华发如瀑,静静地蜷在角落,于黑暗中,似一束凄惶的光。



    他抬起头,冲她淡淡一笑。



    “如此,可看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