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紫夜只是心动了一瞬间，就已经清醒过来。
他从小就知道，这个世界所赠予的一切，向来都是需要付出相同代价的。
君紫夜没有将眼神从白惜妍的脸上移开，向来凌厉的桃花眼半垂着，细细描绘女子精致的容颜。
明明人死道消，注定什么都不会记得，但是君紫夜就是这样不厌其烦地一遍遍看着白惜妍的容颜。
沉默了良久，久到剧痛和疲惫即将蔓延全身，君紫夜终于开口，冷冷吐出了两个字，“代价。”
月凤扫了一眼君紫夜已经开始慢慢透明的手指，声音很轻，“没有记忆，没有天赋。”
这话的意思，是君紫夜会开始新的一生，在一具陌生的身体之中，没有龙族的身份，没有现在的一切，更没有之前的记忆。
君紫夜眯了眯眼睛，明明每说一句话都能清楚感受到喉咙传来的咸腥味道，但是君紫夜依旧还是嘲讽开口。
“那还是爷吗？”
没有记忆的君紫夜，怎么会记得寻找他的小妍儿呢？
月凤噎了噎，其实君紫夜的想法也是他的想法。虽然九重天上的大部分人都不是这样想的，那些老家伙寿命终结之前，都会想办法将神魂抽离出来，寄托到自己早就已经准备的身体里面，重新开始生活。
月凤向来是看不起这种办法的，但是此时此刻，能够救君紫夜一命的，本来也就只剩这一种办法了。
月凤道：“本尊很欣赏你的做法，但是你能不能不要用这样嘲讽的语气说话？”
君紫夜给都没有给月凤一个眼神，淡漠开口：“滚。”
月凤从混沌诞生之初就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粗俗的话，他就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这辈子竟然有人对他说出滚这个字后，竟然还能好端端的活着。
君紫夜根本就没有搭理一边胡思乱想的月凤，从知道自己想要活下去，就需要放弃记忆和身份的那一刻，君紫夜就根本不想将任何注意力放在其他人身上了。
刚刚叫月凤滚，不过是因为君紫夜嫌他在一边说话很吵罢了。将白惜妍脸上的碎发拂开，君紫夜轻笑了一声，“爷有点舍不得。”
话落，君紫夜俯身，贴上了那一片柔软的唇瓣。
他这一生，尔虞我诈，机关算尽，曾经有那么一段极其惨烈的生活，君紫夜只要看见视线范围有活着的生物，就会立刻扑上去将他们弄死。
无论是人，或者是动物。
君紫夜一直以为自己这一生不会有任何牵绊了，左右不过就是晋王那个大傻子他会放不下，可是现在.......
君紫夜第一次生出了退缩的念头，他不想去那个一片黑暗的地方。
如果他不曾见过白惜妍这个太阳，死亡就根本不会让君紫夜产生丝毫的畏惧，可是偏偏......
君紫夜现在还能清楚记得白惜妍笑着唤他“二叔”的模样，更加够清楚记得自己确定了对白惜妍的心思，那一瞬间想要将她杀死的心情。
君紫夜从那一片娇嫩至极的唇瓣上移开，整个人都已经呈现了半透明的状态。
月凤闭上了眼睛，不忍心看下去。
禾久走向月凤，“按理说被无情天道选中......”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是月凤却是已经知道了他后面的话。
月凤闭上眼睛，就是为了不亲眼看见君紫夜消失在天地间，可是他就算是灵气没有了，感知却是还在。
半柱香前还浩瀚的灵气已经全部消失，这一次，来自君紫夜身上的气息都已经要全部消失了……
月凤睁开眼睛，暗红色的眸子里面全是烦躁，“谁跟你说的无情天道选择的一定是无情无义之人？”
禾久愣了愣。
月凤继续道：“你以为羽朦是无情无义之人？”
禾久皱眉，他毕竟是后面才登上了顶峰，对于这些混沌之中就诞生的物中并不了解。
禾久问：“愿闻其详。”
月凤那双暗红色的眸子里面墨色翻涌，看着君紫夜又像是只是在透过君紫夜看向它背后的东西。
“无情天道最大的恶趣味，就是将一个本来无情无义却心有软肋之人彻底变成一个杀戮机器。”
禾久明白了，“可惜没有人能够对抗过无情天道的力量，羽朦当年也以为自己可以，没想到这一个赌注，却葬送了他最爱之人的性命。”
月凤声音冷冽，“也就只有无情天道才有这个本事，让羲日金龙都甘心赴死。”
“本来该是一世无双的神龙，偏偏沾染了红尘，就有了致命的弱点。”
禾久嗓子干哑，张开嘴，却是什么东西都说不出来。
...
君紫夜比任何人都清楚知道自己身体的情况，君紫夜已经丧失了所有知觉，就连与白惜妍嘴唇触碰的地方，都已经感受不到丝毫的知觉。
所以他才会立起身子。
君紫夜抬起手指，就算是感知不到任何的力道，但是君紫夜还是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力道，将白惜妍嘴唇上沾染着的，属于自己的血液轻轻抹开，就像是为白惜妍涂上了一层口脂一般。
“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当初爷在明白自己的心意之时，就该将你......”
君紫夜原本想说的，是在当时就该遵从自己的心意，将白惜妍直接杀了，这样一来，就算是无情天道攻破了他的心理防线又能如何呢？他没有放在心中的人，无情天道自然也不会让他杀妻证道。
可是君紫夜的的话说不下去了。
不......
君紫夜甚至是只要一想起眼前这个女子会没有任何气息的躺在这里，就觉得自己的心脏在绞痛。
没有为难自己，君紫夜垂眸自嘲一笑，“罢了，就算是当时，爷也舍不得杀你。”
白惜妍沉浸在那一股即将失去重要东西的幻境之中，白惜妍看着前方，在迷雾之中长身玉立，肩若削成的男子背影，心中有些焦急，“你是谁，你要离开吗？”
眼前的男子只有一个淡然的背影，正不断的在向迷雾更深处走去。就算是白惜妍在极力追赶，也根本不能触碰到男子的一片衣角。
渐渐地，白惜妍突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追赶这个男子了，她停下脚步，看着即将彻底消失在迷雾中的男子轻声道：“你是谁？”
男子没有回应，他只是转过了头。
那一双桃花眼中，是白惜妍看不懂的神情。白惜妍突然想起来了，这是她的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