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家面上又恢复了一派风平浪静,坐在马车上的慕晚宁此刻却思绪纷杂。
关于安孝真是否真的是她的孙儿以及她孙儿为何会中毒之事,昨日她足足想了一夜。
她基本肯定,孝真就是她的孙儿。
当年,是安辞救下了他,保住了他,还把他当作嗣子,养在他长子膝下,让他做了璟安侯世子。
这是何等的胸怀,她自叹弗如。
她对安辞一直有偏见,就像对颜束一样,她对这些人并未信任过。
可如今,她却羞愧不已……
可孝真为何会中毒?
如果安家庇佑了孝真,那他自然不会被外人用下毒的法子迫害,能给孝真下毒的,怕是只有安家内宅的人了……
虽然这么想会让她觉得对不住明丫头和安辞,但她能想到的下毒之人只能是出自安家。
孝真不是璟安侯的亲子。二十六年前,这个孩子忽然降生到安家,却是作为安家的长子,未来的璟安侯世子身份。
就算璟安侯听命于他的父亲不敢违逆,可那位早丧的侯府夫人呢?
外间一直认为孝真就是侯夫人亲生的长子,但侯夫人自己知道不是。把一个跟自己毫无关系的孩子当作亲子,这份折磨,只怕会让她日日难受……
只要看到安孝真的存在,看到他占了自己儿子的世子之位,任何一个普通的内宅妇人只怕都难以忍受。
安家内宅管束之严,风声之紧,从未有任何流言蜚语传出来……都说侯夫人是因为生安炳真时难产而死,而她活着的时候对她的长子安孝真也一直很好……
可是,还是露出了端倪……
比如,为何明老夫人一直把持着内宅管家之权不肯放手?比如,她为何那般偏疼安炳真,却不待见自己的长子——一直卧病在床的璟安侯?
明丫头是什么样的性子,她最是了解,恩怨分明、嫉恶如仇……
她不待见自己的亲儿子,一定是因为他犯了错,所以即便儿子已经身有残疾,她也不肯原谅。
璟安侯做过什么事,才会被自己的亲娘厌弃。
这件事,她想到了。
孝真身上中的什么样的毒,她查探之后,已经一清二楚。
长期给一个幼小的孩子喂食慢性毒药,这是何等阴狠恶毒的心思?
难道真是璟安侯和他的夫人?
从前,璟安侯夫人好像就很少出门应酬,还不如二夫人唐氏出门的次数多……按理说不该如此。
那璟安侯夫人究竟知不知道孝真的身份,是知道了下毒,还是不知道才下毒?
听说璟安侯和夫人情意深厚,是少年时便结下的情缘。
璟安侯大婚的时候她还活着,只是那时安家已经和她疏远,她连礼都不曾赏赐过……
对了,为什么世人都会以为孝真就是侯夫人之子。
别的事情还好隐瞒,只是这有孕之事……只有一个可能,也许侯夫人在那个时候真的身怀有孕,只是她的孩子……要么死了,要么被送走了……
只怕死了的可能性更高。
因为她的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所以侯夫人才会对另一个孩子下如此狠手。
而后来发现一切的明丫头,才会不待见自己的长子长媳,还把他们真正的亲孙子安炳真养在膝下,百般疼爱。
因为他们觉得既亏欠了孝真也亏欠了安炳真。
毕竟,安炳真才应该是璟安侯世子,是未来袭爵的璟安侯。
这样,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想到这些,晚宁觉得心口疼的厉害。
她不仅不怪安家,她还要感激安辞和明和,若是没有他们,哪还有她的孙儿活下去的机会。
可她的孙儿虽然活着,却又活得那般辛苦。
他不能像普通孩子那般长在阳光下,不能习武骑射,不能进学读书,不能与友人结识同乐……
他不仅不能享受普通孩子轻易就能享有的快乐,还要日日受剧毒的折磨,身心都饱受摧残。
她真的好疼,好心疼。
可她怪不了别人,她只能怪自己。
是她把她的孙儿害到了如此境地……
晚宁以手抚面,却没有落泪。
她要治好孝真,治好她的孙儿,她要他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活在世间,她要为他挡住所有苦难,承受所有痛楚。
她,一定能做到!
如今,所有的事,她都可以抛下不理。
她只要她的孙儿可以好好的健康的活下去。
可以娶妻生子,过普通人幸福美满的一生。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变得坚定又锐利,嘴角凝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四骨,回去打听一下,霍染要去温泉宫护卫陛下吗?如果没去,今晚我要见他,如果去了,就告诉他,先办好他的差,我的事回头再说!”慕晚宁忽然掀开车帘,对赶车的四骨低低吩咐。
四骨甩着鞭子,轻声应是。
…………
夜里,霍染又轻车熟路的溜进了慕晚宁的院子,这次没有爬窗户,而是得了恩准直接从门进去了。
“阿宁,什么大事?”霍染一进门就难掩兴奋之情,直接坐到软榻上,和晚宁紧挨着。
“怎么不去温泉宫伴驾?”晚宁和霍染并排坐着,借着微微月光打量着面前容貌清俊疏朗的少年人,柔声问道。
“你有事,我就装病了呗!没啥大不了的,你放心。”霍染一脸的笑嘻嘻里掺杂着担忧,“阿宁,你快说什么事!”
“那天那身铠甲很好看,很适合你。”晚宁没有急着说正事,反倒笑着先夸了霍染一句。
霍染喜滋滋的挠了挠头,“是吗,我也觉得好看。早知道你喜欢,我就穿着来了!”
晚宁挑眉瞪了他一眼,“穿着铠甲飞檐走壁,合适吗?”
霍染骄傲的拍了拍胸脯,“没事,小爷这不是功夫好嘛!”
晚宁点头赞叹,“嗯,是有几分进益。不过,功夫还是其次,你这纨绔子弟的做派,如今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霍染把脸凑近,挑眉道:“阿宁,你笑话我?”
“没有,是夸你呢。这样挺好。听说你在羽林卫里混得极好。如今染爷之名,可是如雷贯耳!”
晚宁嘴角噙着的笑意渐渐漫开,就着微亮的月光再次打量霍染,觉得这孩子好像气度更好了,自在洒脱之余,又添了几分成熟稳健。
不过才一个月的历练,他就成长了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