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然！”司空鹤一下回过神来。



    他也跟着动了, 黑影迅速追到顾然身后。



    司空鹤胳膊伸出，托住他的腰，扶住他站稳。



    “小然。”他满脸紧张，“你没事吧？”



    顾然摇摇头。



    他脸色有点苍白, 才刚站稳, 右手并指一扬，本命剑重新横在两人身前。



    这一次, 司空鹤也听到了那极细的破空声。



    “呜呜”的细细声响, 夹杂在林外山风中，非常不容易发现。



    “我来。”司空鹤说着, 飞快踏步上前。



    他这段时间练得最多的，还是从宗门比试第三轮中得到的那飞云破龙。



    顾然就见司空鹤矫健的身影倏然跃起, 下一瞬, 已经如展翅雄鹰般疾冲向前方。



    “轰隆”一声响, 司空鹤拳风笼罩范围内, 地面横七竖八, 龟裂开来。



    那破空的细细声音消失不见, 几缕乌光跌落地上。



    “这是……”司空鹤低头看去，脸色微变。



    落在地上的, 是十多根两三寸的细针。针很细，通体乌黑，目力稍差就会被忽视。



    顾然缓缓走到司空鹤身边。



    在他身边, 一步和一剑已经拱卫在左右。



    他脸色也比刚才好了点，稍微有了点血色。



    “小然。”司空鹤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到他身上, “你还好吧？”



    顾然摇摇头。



    “刚才都是我不好, 我不应该走神。”司空鹤紧张地上上下下打量他, “你没受伤吧？”



    “没。”顾然应道。



    “你脸色好白啊。”司空鹤还是担心, 伸手就朝他额头放去。



    顾然朝后一仰，避开他的手：“我没受伤。”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含糊：“他们修为比我高。”



    顾然说着，脸微微有些发热起来。



    他不是没和修为比自己高的人动过手，这几个偷袭的家伙，也只是金丹中期修为而已。



    他出手的时候来不及多想，七剑连出，七剑都准确挡在第一波偷袭的细针上。



    但他没想到，自己竟会被针上灵气反震，站立不稳，才会朝后跌去。



    “哦。”司空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张张嘴，还想说什么。



    顾然神色一凛，转头看向左侧。



    “左边！”



    他提醒，他的本命剑在空中一转，剑尖寒光为闪，遥遥指向左边。



    司空鹤深吸口气，上前一步。



    他背脊挺得笔直，英俊的脸上满是坚毅，眼中仿佛有火在燃烧：“小然你去师叔他们那里，这里我来。”



    顾然：“……好。”



    他口中答应着好，人却只退开两步，然后站定不动。



    “呜呜呜呜——”这一次，锐器破空声再无法让人忽视。



    左边另一处树林中，一蓬蓬的乌光朝他们袭来。



    司空鹤一掠而起，双臂如大鹏展翅，朝前冲去。



    乌光来得又急又快，他也去得极快。



    拳影，密密麻麻的拳影，在他身前悍然铺开。



    而他在半空中的身形，突然就像是残影一般，在空中一化为五。



    空中，好像有五个司空鹤在同时出手。刚刚只是密集的拳影，此刻已然铺天盖地。



    那一蓬蓬的乌光虽然无比密集，却也挡不住这样的攻势。



    那边树林里，一棵树的树叶突然哗啦啦，有些不同寻常地晃动了下。



    一直面无表情站在司空鹤身后不远处的顾然，突然眉一挑，跳了起来。



    他没说话，青袍带风般从司空鹤身边掠出。



    本命剑就跟在他身侧，一步和一剑想要跟上，却哪有顾然的速度。



    司空鹤身后更远一些，刚才傅子书他们进去的树林边上，四个玄武阁的修者早已去而复返。



    他们在顾然第一次出手时，就已经迅速退到树林外。



    顾然往后跌倒，司空鹤反应过来要出手的时候，几人也差点冲上去帮忙。



    是傅子书挡住了他们，说：“先看看。”



    谢宇青三人倒也不担心，有洞真修为的师叔在，就算司空鹤和顾然真的遇到危险，要救也绝对来得及。



    然后，他们便看到了现在。



    看得满脸震惊！



    陈侯和翟苍微微张开嘴，他们都已经是洞虚修为，也不是第一次看到司空鹤。



    但此时此刻，两人满脑袋都只剩下“卧槽”“竟然真的可以”“这真的是金丹修为的师弟？！”……



    好半天，翟苍才颤声问道：“他、他那是一步一剑一杀？”



    他咽了口口水，艰难地问：“司空师弟那个……”



    他说着抬手指向半空。



    那里，司空鹤五道残影已经依次消失，最后只剩一个，自上而下，当真如飞龙在天一般，威武无双地轰向地面。



    陈侯也怔怔看着前方，喃喃说道：“先前在灵镜间，是看过司空师弟用出那无上剑技，虽然当时很多人都说是一步一剑一杀，可也有人说那不是，只是有点形似而已。师叔。”



    他转头看向傅子书：“所以这究竟是不是啊？”



    傅子书长出口气，缓缓点头：“是的。”



    她虽然是武修，到底洞真修为，见多识广，和剑修动手也多。



    何况这只是七大无上剑技的最普通的一个，洞虚以上剑修会的颇多，傅子书见得多了。



    现在被司空鹤化用在武技中，她还不至于看不出来。



    “司空这家伙……”傅子书喃喃说着，“他学会飞云破龙就是在宗门比试中吧？”



    她说着看向谢宇青。



    “是。”谢宇青点点头，“也没几天。”



    “竟然就能把它和剑技融合在一起用出，还是这样自然，自然得我竟然觉得这是浑然一体，就是天生该这样用的……”



    傅子书突然有点幸灾乐祸起来。



    她斜睨谢宇青一眼：“五品武技，七大无上剑技……啧啧啧，寒渡教起他来，压力不小吧？”



    这下连谢宇青都忍不住苦笑：“弟子不知。”



    “哈哈哈哈……”傅子书畅快一笑，“玄武阁得此子，宗门大幸。寒渡教这孩子，怕是要教到秃头咯，也是宗门大幸！双喜临门，当浮一大白！”



    陈侯和翟苍也忍不住跟着笑。



    “师叔，那小师弟呢？”陈侯连忙问：“他最开始出手，替司空师弟挡下那七枚细针那个，简直快得出奇。可是奇怪的是，我明明觉得很快，快得让我眼花缭乱，但还是看得清清楚楚。”



    “对对对！”翟苍也说：“就像那种唱戏的名家，明明唱得极快极快，但是每个字还是听得清清楚楚，那种感觉。”



    “哦。”傅子书板起脸：“你们怕不是忘了，本门是个武修宗门。你现在是来问师叔，一个在灵镜间，逼得多少洞虚剑修都想上陨仙台的剑修天才，他用的是什么剑技？！”



    她说着说着又高兴起来：“寒渡师兄的头发，这次彻底保不住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师叔，我们要去帮小师弟吗？”陈侯有些担心地伸长脖子朝前看，“那林中的，应该都是金丹修者，他们修为都比小师弟高，他应付得了吗？他刚才不是被那些细针上的灵气反震，差点跌倒。”



    他话音刚落，顾然已经从林中回转。



    他手里抓着一个黑衣人的衣襟，对方应该已经被他制服，双腿软软拖在地上，被他拖着往前疾冲。



    “好快。”陈侯看着那地上毫无反抗之力的黑衣人，“金丹中期。”



    他突然有点激动：“差了一个大境界，虽然只是筑基和金丹，小师弟都能在瞬间制服他。如果小师弟将来修为跟上，怕是要同阶无敌啊！”



    陈侯左手重重锤在自己右手掌心：“明年又到十年一次的摘星台大比，这次咱们赢定了。”



    “啪”的一声，傅子书已经重重拍在他后脑：“竟然满脑袋都是，要依靠比你弱小可怜无助的师弟，去赢摘星台大比……出息呢？！”



    陈侯“嗷”的一声。



    他抬头，正好看见顾然一抖手，将那软绵绵的黑衣人扔到司空鹤脚边。



    青袍飘飘，本命剑锋锐逼人，横在他身边。



    一步一剑挺起胸膛，拱卫在他身边，黑豆豆一般圆圆的小眼睛里，满是凶悍，连司空师弟都在避其锋芒。



    哪里弱小？



    哪里可怜？？



    哪里无助？？？



    陈侯完全看不出来！



    “小然。”那边，司空鹤看看顾然，又低头看向那黑布覆面的黑衣人。



    黑衣人看起来，像是惧怕阳光一般，浑身上下没有一处露在外面。



    黑布将他整张脸包起，眼睛那都是一层黑色的薄网。他身上的黑衣也是如此，连双手都密密缠着黑布。



    顾然抬抬下颌，一步和一剑上前低头就是狠狠一啄。



    伴随着一声闷哼，那黑衣人覆面的黑布被一步直接啄破，一剑扯着黑布破口重重一撕，露出一张约莫三十出头的普通男子脸来。



    说是普通，只是黑衣男的相貌普通。



    五官平平，是扔进人群中，就再认不出的那种样貌。



    可是他的脸，其实一点也不寻常。



    黄色的，看起来有些沧桑的皮肤上，仿佛是用浓墨画着一些诡异的花纹。



    花纹从他左边额头开始，穿过左眼，跨过鼻子，最后从右边唇角往下，没入颈项。



    额头还有一点剑伤，鲜血从伤口浸出，顺着他的脸滑落，让他这张满是黑色花纹，本就很诡异的脸，看起来愈发狰狞可怖。



    顾然微一偏头，本命剑“嗖”得划过男子右手。



    他闷哼一声，胸膛重重一挺，仿佛想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最后还是躺了下去。



    “我伤了他的灵府。”顾然神色平静，语气比神色更加平静。



    那男子猛然抬头看向他，眼中满是怨毒的光：“贱……”



    “啪”的一声，司空鹤重重一拳挥出。



    他拳头根本就没碰到对方，已经打得那男子胸膛塌陷，惨叫出声：“啊——”



    本命剑剑尖直指男子额头，顾然语气淡淡：“刚才只是伤，现在……”



    他手轻抬，冷冰冰的剑尖，轻轻抵在男子额头。



    男子额上伤口更大，又有两缕鲜血滑落。



    他脸露惊惧之色，躺在地上拼命往后退去，嘶声求饶：“你们……你们绕了我吧！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不不！我什么都知道，我什么都告诉你们！求求你们不要毁了我的修为，不要毁我的灵府！”



    就在这时，空中又是一阵密集的破空声响起，左侧林中，又是一蓬蓬乌光，朝着顾然他们疾射而来。



    其中一部分乌光快要贴到地面，赫然正是冲着那躺在地上的黑衣男子而去。



    傅子书一掠而起，红衣化作一团红云，“嘿，还真当我玄武阁好欺负了呵！”



    伴随着她话音落下，陈侯、翟苍也朝那林中笔直冲去。



    谢宇青则是身形一晃，眨眼便稳稳挡在司空鹤和顾然身后。



    一个洞真，三个洞虚亲自出手，结果是毫无悬念的一边倒。



    不过片刻，林中便是数声闷哼响起。



    再等片刻，“啪啪啪”几声连响，剩下的黑衣人被陈侯和翟苍两人抓出来，乱七八糟扔到顾然和司空鹤面前。



    “一群不知道哪里来的金丹，也敢在我大玄武阁地盘撒野。”谢宇青一脚踏在其中一名黑衣人胸口，目光落在顾然一开始抓过来的那人脸上。



    “咦？”他眉头微皱，盯着那人脸上的花纹。



    “咦咦？”陈侯和翟苍也有些惊讶。



    他们亲自动手，将后面抓来的黑衣人脸上黑布撕开。



    所有人不论男女，脸上都是同样的花纹。



    “这……”陈侯疑惑，“这花纹似乎不是画上去的。大师兄！”



    他抬头看向谢宇青，目光闪动：“这是……”



    “是用魔修功法修行，染了魔气的修者。”傅子书轻轻巧巧落在几人身边，脸露厌恶之色，“毁了他们灵府。”



    “是！”



    几名弟子应声出手，数声惨叫中，几名黑衣人的灵府全都被毁掉。



    他们都是金丹修者，灵府初成。



    灵府对于修者来说，极为重要。



    金丹以上修者若只是身受重伤，只要没伤到灵府，伤好后对修为没什么影响。



    但若是伤了灵府，不仅很难治愈。即便治好，在将来渡劫时也常常会因为灵府曾受旧伤，导致功败垂成，就此陨落。



    此时玄武阁几人一起动手，那几名金丹根本无法抵抗，灵府瞬间被毁。



    除非有化神以上大能愿意出手，为他们修复的灵府，否则他们此后再无法修行，连灵气都无法聚集，彻底沦为废人。



    “杀了我们吧！”一名黑衣人抬头，语气阴毒，“杀了我们，你们也会不得得好死，我们就在黄泉路上，等着你……唔……”



    他话没说完，就被陈侯一拳打在下颌，闷哼着飞出，重重跌落在地上。



    “呸！”陈侯擦擦手，“老子怕你们啊？！杀一群灵魂都能出卖的恶心垃圾，我还怕脏了我的手！”



    “陈侯师兄。”司空鹤指着这些人脸上的花纹：“他们这是……”



    “把自己出卖给魔界，成为魔界的走狗，换取魔修的功法。”陈侯不屑地说道。



    司空鹤沉默着点点头，低头仔细看着那些人脸上的花纹。



    陈侯顿了顿，又说：“魔修的修行方法，在前期提升修为，是比咱们修者更快的。而且……”



    他说：“一些没有修行天赋，可能终身止步筑基，无法结丹，开创灵府的修者，可以通过魔修功法，修成金丹。当然……”



    陈侯说：“想要修到洞虚，就很难了。”



    他语气突然变得愤懑：“其实为了修行，大家也不是不能理解。可是司空师弟你知道吗？我们修真界的人要向魔主投诚，要修行魔族功法，就必须，必须用自己亲人的鲜血献祭！”



    “呸！”他重重淬道：“光说起来，我都觉得恶心！”



    玄武阁几人都没注意到，司空鹤听了陈侯的话，身体突然僵住。



    顾然就站在司空鹤身边，他的手腕突然一紧。



    他垂眸，看向突然握在自己右腕上的手。



    司空鹤其实并没怎么用力，他自己应该都没意识到，自己握住了顾然。



    他就好像，落水后寻找浮木的人，只是下意识抓住，能让他抓住的东西。



    顾然能感觉到，司空鹤向来温暖的手，此刻变得又湿又冷。



    他的身体轻轻颤抖着，连手掌都在轻颤。



    顾然微怔。



    他右手轻轻动了动，手腕从司空鹤掌心挣脱。



    他抬眸看向远方，垂在身侧的右手轻轻晃了晃，碰到青年冷冰冰的手指。



    片刻后，顾然反手，握住司空鹤仍在轻轻颤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