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轰隆——”
天色骤变。
突降大雨。
三人蹲坐在人家铺子下,身子紧紧贴着门板躲雨,脚往里缩了又缩,一双鞋还是湿了大半。
滴!
滴!
雨打在青石板上,再弹到几人脸颊上,像是一条细鞭子抽过来。
“东家,我们是不是要走了?”
洪震武问了一句,久久,她才回了一句。
“不,我有了一个新思路。”
思路没对,处处碰壁。
原本想要寻找的,稍微年轻且有一定经验的手艺人,这是理想情况,如果不行,那就年纪大一些的老师傅,但一开始,她的方向就错了。
由于一个成品陶瓷需要许多道工序。
仅仅一个人,精通所有流程的可能性不高,不是说完全没有,那人可能存在于青苔镇的大家族,譬如,刘家,因而不会跟她一起公事。
不是“合作”,而是“独家”。
所以,那个人必须听她的。
她仔细想了又想,其实,不需要那么后续的流程,什么蘸釉,上色,描花等等,需要的这个人,懂得两项即可。
第一,拉胚。
第二,烧制。
重点就在于烧制。
冒着雨去了烧窑的地方,青苔镇这边有几处集中的烧窑场,主要属于中等层次的人家,还没走拢,远远望见袅袅青烟,受小雨的影响,烟只是一缕一缕柳条模样。
青烟下是一个大棚,棚子底下就是一排窑洞。
不远处就是堆放木料的棚子。
“你们找谁啊?”
有人拦下他们仨。
她指着一处说道:“刘师傅。”
“哪个刘师傅?”
“看火的刘把头。”
“哦哦,那你们看着点路,不要凑近了,把泥点子带进去了,还有,千万不要动木头。”
三人也没个伞,只是硬着头皮往前走。
走了一阵,洪震武问道:“东家,哪个是刘师傅?”
“不知道。”反正姓刘的人多,看火的又是重要职位:“我来找找看,哪个是我的刘师傅。”
在一旁转悠一阵,忽然,瞥见不远处的地方,走过来几个人。
看了眼那几个跟了几天的尾巴。
心知在这里呆不久。
果然,没几分钟,他们三人被轰出去。
回驿店擦了擦身,躺下,闭目养神。
一直等到天擦黑。
她才下楼去打听人,先前,在烧窑场,记下了几个人,问了个名儿。
黑黢黢的。
静悄悄的。
走了几处地方,好家伙,硬是没人开门,好不容易敲开一家的人,一听说她姓柳,赶紧缩回身子,“啪”一声关上门。
她是不是该改个名了?
三人再次坐在门边。
雨继续下。
淅淅沥沥。
“东家,你冷不冷?”
“好像……有点。”
“只是有点啊?我怎么冷得不行了?”
“你是不是感冒,噢,染了风寒?咱们先回去。”
出来的时候没下雨。
再一次忘记买伞。
尴了个尬。
而在这时,一个挑着担子的中年男人走过,走了几步,那人停下:“你们可是没伞?”
“大叔,你借我把伞,我明日还你。”
“我没伞。”男人放下担子,从遮住的一个担子中,取出一件蓑衣来:“孩子,遮一下,紧着回去吧。”
接过蓑衣,道谢问了中年男人家住地址。
男人挑起担子。
一边轻,一边重,缓慢往前去。
盯着那男人的背影,她有点愣神,这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想了一阵,没有印象。
突然。
不远处一阵破碎声。
其中还有重物摔地的声响?
半个小时后。
根据大叔的指引,终于来到青苔镇靠外一处偏僻的小院子。
石头背着大叔,洪震武挑着担子,她推开院门,赶紧往里面去敲门。
屋子里还亮着。
“有人吗?”一边问着,一边推了下门。
门内绑着一根绳子。
门推不开。
透过嘎吱缝儿,往里一瞅,看见个趴在案头上的年轻人。
他正满眼惊诧的看着她。
“你爹摔了,我们送他回来,你快开门。”
石头已经背着大叔过来。
洪震武也把担子放下。
“仕明,是,是我啊……”
大叔的声音里明显带着痛楚。
“怎么回事?爹,你这脚……唉,跟你说了好几次,早点回来,你偏不听,我傍晚时去了两次,都没能看见你,以为你得明日回来,你怎么没在张叔那边凑合一晚?”
“他那儿有客,不方便。”
大叔的儿子,一个人絮絮叨叨说了半天,他取了毛巾,给大叔擦脚。
大叔前面在路上滑了一下,担子一倒,里面的陶碗碎了一半,他脚踝一扭,连裤子也割破了。
回来的途中,大叔一张脸绯红,像是在烧窑的炉子面前一样。
年轻人一边给爹擦脚,一面碎碎念,忽然,大叔“嗡”一声哭了起来。
“这……怎么办才好,碗碟摔了大半,那都是钱呐……”
“你先紧着你的脚。”
“我有什么用处啊?老天怎么不收了我的命去……”
大叔的脚踝已经肿了起来。
年轻人去端来热水:“你别动,我……”
她在这个时候打断了他的话:“你可是要做热敷?”
年轻人看了她一眼,转过脸去,继续扭热帕子,然后准备让大叔脚踝上去。
“热敷是有用,却不是最快消肿的法子。”
年轻人的手一停。
“一日内,用凉水敷,一日后,再换热敷,效果会更好,如果有冰,冰敷自然是最好的法子。”
年轻人愣了愣,起身去换了冷水。
年轻人出去的时候,大叔低声说道:“我儿不会怎么说话,你们不要介意,你们救了我,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们,现在又很晚了,你们要是不介意,就在我这屋子里歇息着吧。”
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响。
她就没有拒绝:“多谢大叔。”
“谢谢你,谢谢你们几个孩子。”
年轻人回来了。
他端着一盆子水,给大叔做冷敷,紧着又去灶上热饭。
“儿呐,你别忙乎了,一天不吃饭,又死不了,你放心,我命大着。”
这次换她愣了:“你一整日没吃饭?”
“外面饭菜价太高,出门的时候……忘,忘带饼子。咳咳,女娃娃,你们几个就住里屋吧,莫嫌弃。”
屋子不大,就三间,进来是个堂屋,角落里有个床板子,其他地方,放着陶碗和泥桶等物,左手边就是里屋,一进去,目光落在一排架子上。
盯着那整晾干的碗碟,她一下子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