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是很想跟他“分享”关于印制的机密。
但人家一眼就看明白了。
她“嗯”了声。
只见李砚弯腰凑近了,仔细打量着这活动的排版模具,甚至于直接伸手触摸。
“有墨。”
李砚没理会她的话,手指拂过一个个字模,嘴里像是在说:“……听闻,不曾想……竟……”
“你说什么?”
“这,你是如何想到的?”
他抬头望着她,手依旧摁在模具上。
她注意到他的手和衣角沾染了黑色的油墨,他却是浑然不知。
他的眼眸之上,正在绽放光彩,而眼底中,透出一股子兴奋和激动之感。
声音微微带颤。
呃……怎么像是他发明了这活字印刷术一样。
关于印制堂。
也就文掌柜来过,其他人也不懂,在这儿干活的的伙计,也不懂,除了文掌柜,其他人根本就不知道如今的“印刷”是怎么一回事。
因此,没人觉得稀奇。
只有文掌柜,见到这活字印刷模具后,表现出“惊为天物”的一幕。
第二个就是李砚了。
“你懂得印刷之术?”
李砚站起来:“这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是如何得到这……惊奇的印刷之术?”
“这个嘛。”
“我见到了你说的月刊《小洞天》,前后不过一两月而已,竟在短短一两月内,印制出一册书来!上次你给我说时,我表面没说,心底却是不信的,印制之术,我尚且懂得一二,不说多,皮毛总是知道些,想要在几个月内印制出一册书来,起码得耗费上百人,每人每日的雕刻,花费不少钱,才能完成模板的印制。按照你所说,想要每月,每月,是每月印制一次,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你是故意来……”
“我非常好奇。我觉得不可能,可是……”
“可是什么?”
“不知为何,我隐隐觉得,又是可能的事。”
“为什么?”
“因为你。”李砚拿了一个字块,翻转过来,摁在了他的衣袖上。
他走向一侧。
直到院子中央,才停了下来。
阳光之下。
衣袖纸上。
一个字交织在金色与银光之中。
那是一个“柳”字。
李砚转过头来,半张脸在阳光之中,像是戴上一层薄薄的金色蝉翼般的面纱。
他继续说道:“你可知,这有多重要。”
“你说的是活字印刷术?”
“这叫活字印刷术?”李砚面带笑意,朝她走了过来:“还有月刊的那种书。”
“线装书。”
“线装书。”他跟着念了一遍,将手中的模具放回去,又拿了一个起来,还是摁在了衣袖上。
从隋唐的雕版印刷术到北宋活字印刷术,期间,经过了几百年,即使如此,印刷制品并不常见,哪怕是到了清朝,手抄本的数量至少在50—70%。
“开机费”贵,使得印刷量少,另一个就是“成见”。
活字印刷需要排版,排版就需要师傅识字,大多数识字的都是文人,文人的出路之中较差都是去私塾,很少有人会放下身段去工坊排版。
像学堂,一般夫子是不会去那里教学。
即便只是教孩子们认字。
活字印刷术发明后,却没有大范围推广,高效率提升,以推动文学的发展,原因有太多,而她目前能办到的就是整出活字印刷,再将其运用在月刊上。
每本月刊上都有邀请投稿,以及次月给出稿酬的说明。
像东洲和江州两地,陈志诚每月都会去,那边的学子同样可以领取到稿酬。
给钱——才是一个良性循环的开始。
有人瞧不上,有人要吃饭,就一定抓住这根稻草。
活字印刷暂时用的是较硬的木材,她正在寻找材料,会不断改良,直到找到那种合适的泥胶。
活字印刷术的意义。
其实不是每个人都能看见。
基层学子们,最能感受到这种印制品的好处。
如果以低价——借书的费用,就能买到一本书,寒门子弟他们会更倾向于这种印刷品。
很多事情,她并没解释。
有人却自个儿琢磨透了。
譬如,面前的李砚。
“你知道我的意思?”
“这对于家境贫寒的学子们,会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鼓励他们写作,同时,他们也能获得报酬,文学业的繁荣,学子们也能多一个坚持下去的动力,当然,我也能从中赚到钱。”
李砚翻开一本线装书:“字还不够清晰。”
“我……你,要不要再投点钱?”
“好。”
“啊?”
她愣住了。
有点随口一问的意思,但没有真当回事的意思。
而且,李砚回答得特别快。
“我说好。”
“当真?”
“当真。”
“你投多少?”
“你要多少。”
哎哟,顿时激动起来——她要多少,他给多少?
用李砚的话。
隐隐觉得。
他有这个实力。
暂且不急,他们不是要去一趟西北,不过钱还是先要到手了再说。
“投资有风险,这个钱,可能是会打水漂的哦?”
“要是漂了,你也一起飘。”
李砚看着她。
微微眯眼。
怎么有种被狐狸盯上的感觉?
“印制堂也看了,该帮我忙了吧?”
傍晚时分。
夜深人静之时。
造纸坊一侧墙头,某人正趴在上面,一动不动,双眼如焗,跟猫头鹰一样紧紧巡视,寻找闯入自己地盘的猎物。
“啊……”打个大大的哈切。
忽然。
一块石子飞了过来
恰好砸到她的后脑勺上。
哼!
他肯定是故意的!
回头望了几圈,却是没能找到“罪魁祸首”——冷封。
她找李砚借了冷封,在造纸坊守着,找到那个不知打哪儿来的毛贼。
放了火不说,竟还连着第二日来捣乱。
有二就有三。
吩咐文掌柜这边,造纸坊一切如常。
那边的人会再次行动。
更夫打了更。
一更人,二更锣,三更鬼,四更贼,五更鸡。
果然,毛贼在四更时出现。
她当时正趴在墙头睡着了。
石子又来了。
正要出声,突然,下面有动静。
咦!
就是在她趴着的墙下面!
她趴着的墙角,隔壁正是印制堂,墙体有两米半,上去的时候还用了梯子,此时,梯子就在旁边放着。
而梯子下方某处。
看不清楚,却能看见一个锃亮的脑袋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