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态度是这时候的行业通病,算得上不解之症。
在这个遍地黄金的年代,最早一批心思灵活的个体户都发了财。
偏偏个体户的名声还不好听,人就是个拧咕的玩意儿,越得不到社会认同,越想撞破头往上顶。
这么一来做生意就做出火气了,跟自己火气大,跟顾客火气也大,这个行为无疑是自绝生路。
花钱买罪受,任是谁都心里不舒服。
行业规范,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是整个社会推动的,周扬想把服装生意做大做强,就要先一步觉醒,要让他的规范成为行业规范,逐渐掌握话语权。
掌握了一个行业的话语权,好处大大滴,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可以制定规则。
掌握了规则就等于掌握了一个行业,任是你来自东西南北的挑战,我自岿然不动,在自己划出的道道里和别人竞争,要是还能输了,就是奇耻大辱。
“我说的这些,你好好想想,回去写个东西给我,没问题吧?”
德四儿拧着眉毛挠头,周扬叹口气说道:“算了,这事让小五子办吧,你果然不是这块料。”
“那感情好,小五子脑子灵。”
小五子点头,硬着头皮接下这个任务。
周扬说:“你也不用太担心,管理一个行业和训狗是差不多的,话虽不好听,但意思一样,一通百通。
定下规矩,听话的赏根骨头吃,不听话的该骂就骂,该打就打,实在不行就饿上几顿,再不行就果断放弃。只要你这个规矩定的没问题,就出不了乱子。”
小五子再点头,放心不少,他忽然就开窍,也许这就是三哥总说的企业管理,至于这规矩他也不担心,他心里有数。
养狗的时候,规矩肯定是向着要买狗的主顾,服装商场的规矩自然而然也要站在顾客的角度考虑,当然价格上不能放松,养狗和卖衣服都是为了挣钱,赔钱的事,他不干。
拿不准的地方,三哥肯定还得出手,这么一来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卢月芳笑着说:“头一回听见把管人和养狗联系到一块,说的太俗。”
“俗就对了,赚钱本就是件俗事,咱们都是俗人。”他又对着卢月芳说:“姐,样衣抓点紧,南边的制衣厂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随时都能开工。”
“恩,那我再抓点紧。”
南边的制衣厂是周扬出的主意,具体执行交给王卫红,厂址也已经选好,在浦东圈了一大块地。
买肯定是买不起的,目前只能租。
离珠三角不算太远,熟练的工人好找,至于机器,都是买的二手货,又不是啥高科技的产业,对机器要求不是太高。
说白了,服装行业靠的还是衣服款式质量和花样。
南边的厂子是流水线作业,周扬还打算在京城建一个纯手工的制衣厂。
两个厂子定位不同,一个是中高端,一个是特高端。
至于低端,不存在的,那是自降身价。
其实这里边也有点唬人的把戏,也是老外玩过的,把小杯的咖啡叫成中杯,中杯的叫成大杯,大杯的叫成特大杯。
至于小杯?不好意思,俺们家就是这么实惠,不卖小杯。
又说了一会话,刚要起身,小姜呼哧呼哧的跑进来,扶着腰说道:“金霞妹子来了,说是找三哥,有急事。”
“走,过去看看。”周扬赶紧起身,拧着眉毛往回走。
马金霞正捏着手在市场门口来回转圈,时不时的抬头看一眼。
小五子赶紧跑过来问:“金霞,出啥事了?”
没理会她哥,马金霞冲着周扬急切的说道:“三哥,嫂子上医院了。”
脑子嗡一下,眼前一黑,德四儿和卢月芳赶紧扶住。
“不是嫂子,是她小弟让人捅了。”马金霞捂着嘴又来了一句。
小五子瞪了马金霞,呵斥道:“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
周扬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他媳妇就好。
低头拄着大腿好好喘几口气,“我得看看去,有事回头再联系。”
德四儿说:“要不我送你吧。”
想想也行,德四儿有摩托车,方便。
最后骑了两辆摩托车,德四儿小五子兄妹和卢月芳都来了。
到了医院,马金霞带着大伙往里走,一直走到手术室门口。
程方圆正窝着脑袋蹲在墙角,无助极了。
大伙落后几步,周扬走过去蹲下来,拍拍程方圆的肩膀,程方圆抬头,一下扑到周扬怀里,嚎啕大哭。
哭了好一会,程方圆揉揉眼睛,缩进他怀里,抽噎着说:“人丢大了,咋还都来了。”
把程方圆扶到椅子上坐下,德四儿小五子和卢月芳过来打招呼。
等程方圆情绪稳定了,周扬才问:“咋回事?”
对他这个小舅子,程方圆以前提过几句,也是带着愧疚。
他小舅子叫程万里,小他媳妇两岁,父母都是外交口的,整天不着家,姐弟俩都是养在姥姥家的。
当时的政策,家里有两个孩子的,最少要有一个孩子下去插队,程万里才十三岁一个小萝卜头,就到京郊插队去了,在乡下的日子苦,身板落下了,读书自然也是没有机会的,这么一来,整个人生就耽搁了。
到现在,勉勉强强算是个二流子,走街窜户的胡混,伤天害理的事没干过,但小偷小摸避免不了。
长姐如母,她想管,可一想到弟弟为自己遭的那些罪,心里撕着扯着的疼,硬气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可等她能狠下心来管,才发现已经管不住。
男孩子像爹,她家的情况又不好,赶上父母离异,程万里最后一个榜样也没了。
一个信仰的坍塌,必然伴随着另一个信仰的重生,只是后来居上这个信仰如何,不用想也都能明白。
程方圆哭的揪心,大抵上对方因为什么被捅,她也不太清楚。
如此一来,她就觉得更伤心。
为弟弟不值,为她自己不值,也为这个家不值。
她弟弟是个聪明的,懂事早,十三岁的时候就敢拍着胸脯替姐姐下乡。
“进去多长时间了?”
程方圆揉着眼睛,哭唧唧的说:“我也不清楚,万里的朋友找到学校的。”
周扬问:“万里的那个朋友那?”
话里带着火气,自家小舅子伤重,朋友却能报信,他第一想法不是感谢人家,而是觉得他小舅子遇人不淑,交的朋友不讲义气。
另一个墙角站起来一个瘦瘦的小年轻,哆嗦着举手,眼神怯怯的绕过周扬,望着德四儿和小五子。
小五子窜上来揪住小年轻的衣领,摔到墙上,抡圆了胳膊,上去就是一顿大耳帖子。
“孙子,你咋又冒出来了。”
小年轻顺着鼻子窜血,告饶道:“金凯哥,这事不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