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太爷爷当初是因为什么原因离开了家庭,但这样不辞而别,留下孤儿寡母的他,怎么都算不上一个好丈夫和好父亲。
尤其是太奶奶,一个女人把人生中最好的年华都交了出来,换来的却是长达半生的苦苦等待。甚至在临终之际,也忘不了那个她心心念念一辈子的人。
方楠很佩服这个属于他嫡亲长辈的女人,但也为她感到不值。
如果换做自己是太爷爷,有这样一个女人愿意为了自己苦等,即便身处地狱,他也要奋力爬回来。
太奶奶是在老宅去世的,之后不久就搬了村子,所以这里的装饰也留了下来。
依靠手电的光,方楠大致能看清这间书房目前的摆设,这也是当初太爷爷离家时的样子。
门的左手边是个书架,不过因为很多原因,那上面已经一本书都没有了。右边是一张极简素的床,即使上面已被灰尘遮住,但依然可见被褥齐平,两个枕头自然放在两侧。
书房的床本是单人床,多了一个枕头是太奶奶加的,这一加就加了五十年。
床的后面是一张桌子,那是太爷爷的书桌,只是如今那上面没有书,而是堆满了其他东西。
书桌和离它最近的地上,都堆满了很多极具时代特色的东西。包括一些长杉的衣服,布鞋,还有帽子。
方楠从这堆东西里抽出一个竹筒,里面放着一根笔墨早已凝固的钢笔。即便用力旋转,笔筒依然稳固不动,它的内芯早已锈死。
压在笔筒下面还有一本书,被外置的封皮挡住。方楠推开毫无价值的衣物,将那本书移到桌子中央的空白地方。
因为时代久远,无论如何保持,纸面都极为脆弱。方楠拿着手机照明,小心的翻动着书页。
砰嗵!
楼下传来一声响,好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
在这里不可能会有什么动物误闯进来,而他之前也特地关了门,不会是风的缘故,所以现在出现在这里的只有是,人。
转身之后慢慢朝外面走去,方楠顺手从那堆杂物里拿了个防身的武器。
放着书桌旁的手电筒发出亮光,经过天花板的漫反射之后,余下的暗淡的光照在方楠身前,照亮了他挂在脖子上的,那枚装着祈愿之符的吊坠。
要说真的发生什么不可预测的事件,那这枚吊坠便是他最后的手段。
一步步踏出屋门,方楠已经听到不远处的楼梯上传来“嘎吱嘎吱”的声响,那人上楼了。
“方楠!”
未及他多想,一道清丽的女声从楼梯处传来。
是洛水,她怎么来了。
伴随着声音,一道不算明亮的光束照了过来,光芒之后是洛水的脸。
“你怎么来了?”死亡感应没有动静,也基本排除了现实中有人伪装她的可能,方楠的警惕心直线下降。
“是我问爷爷的。”
洛水揪着身上的衣裙,眼神却足够的坚定。
“这么大晚上的出门不怕危险吗?”
“可这不是方楠你们村子吗?而且,”说罢,洛水从身后的小提包里拿出一个电击棒,打开之后,绚丽的电火花直接在方楠眼前闪过。
不可否认,人是极为复杂的生物。即便是那些心灵善良的人,也可能会在某一时刻产生坏的想法。但他们大多能理智的控制自己的行为,不让自己做出违背道德法律的事情。
但如果是一些本来就对生活产生怨忿的人,他们更可能因为一时的想不开做出可怕的事情。
就像方楠所在的村落,村里单身汉的数量不少。当他们偶然看到一个长相绝佳的女人独自行走在野外,心里不可能不生出一些多余的想法。而一旦这个想法被无限放大,人就可能做出一些极端的事情。
所以在独自一人出行的时候,单身女性,尤其是漂亮的单身女性要时刻保持最高的警惕,因为危险无处不在。
看到洛水安然无恙的到达,方楠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不免轻声责备道:“你真是太不小心了,群众里面也有坏人啊!”
“不要觉得拿着武器就很厉害,事实上,只要对方小心一点,你都不会有使用武器的机会。”
听了方楠的责备之语,洛水没有任何反驳,她乖乖的收起了电击棒,然后认真点头道:“我知道了。”
和以往不一样的风格,带着一种顺从的乖巧。方楠快速转过头,手掌附在嘴巴前假装咳嗽两句,说道:“既然你来了,就进来吧!小心点,里面灰尘很重。”
“好。”
应和一句后,洛水跟在方楠走进了书房。
“咳咳,果然很重的灰尘。”
刚进来,洛水就忍不住咳嗽出来。
“没事吧,要不先出去。”
“没关系,我缓一下就好。”她走到已经打开的窗户前,将气管中来自书房的污浊空气全部吐了出去。
而方楠重又回到之前的地方,翻开了那几页纸。
入眼处是一行端庄得体的字迹,用钢笔所做。
“往来都错付,几度相思苦。”
“择一城终老,遇一人白首。”
这是情话,太爷爷写给太奶奶的。呵,还真有几分才子佳人的调调。
继续后翻了几页,发现大多都是一些这样内容的话。
只是差不多到了七八页左右,书上的字迹变了。细小的行楷,字迹更加娟秀,这是换人写了,太奶奶。
太奶奶没有写任何新的内容,她只是在这本书上一遍遍重复着之前的那几首小诗。而从这些笔迹的痕迹来看,它们并不是写于一个时期。就像是每隔几年,会在纸上添上几页新的内容。
越往后翻,字迹开始粗糙起来。或许是那时候太奶奶老了,老的不能在拿起笔了。
书的最后几页是空白,没有任何内容,但是纸张上沾上了几滴水渍,把书页打湿。
方楠能够想象那样的场景,在枯黄的灯光下,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小心的翻开这本书,她握笔的手不断颤抖,思考着该如何下笔。但最后,书页却被流下的泪水打湿,再也无法写下一个字。
老人小心的将这本书收好,锁在某个柜子里,等待着它再次被打开的那一天,更等待着那个在纸上写下第一笔的人回来。
“这就是方老夫人的故事吗?”
洛水悄然走了过来,方楠转头看去,她的眼角不知何时已经挂上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