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儿日子,咱长宁县啊,来了个敢跟仙女赛一赛的小娘子。
这小娘子,经常出现在东市里儿。
刚到地头,有几个不晓得厉害的泼皮儿,赶着前头,推推搡搡着想要揩揩油头。
小娘子也是泼辣得紧,话都没说,一人赏一耳刮子;有爬起来,嘴巴不干不净的,再赏一脚儿。
哎呦,那一地儿撒欢打滚的,吐一口血,就夹着颗白晃晃的牙儿;滚一圈,就听得着骨头断了的声儿。
有不服气的,嚷嚷着划下道来,让她明儿再来!
你猜怎么着?隔天啊,那更叫一个热闹!
就见着,有一百来号地痞,围着小娘子,擦着手儿抬着脚的,想和她比划比划。
跟着啊,就见着抬手的,被一巴掌扇飞;敢撩腿的,被一脚踢走;嘴里骂骂咧咧的,就老惨了!一口牙儿都不见了。
有机灵的狗腿子,见事儿不好,赶着紧寻了官差过来。
这下子,你隔着三条街,耳朵拎一拎,能听着一地儿,哭爹喊娘的声儿。
最后啊,还是县令大人火急火燎的,把贺真人给请来了。
两人儿磨磨唧唧的也不敢上前来,就站那东街头,拱着腰儿抱着拳头儿,讨饶个不停。
小娘子说来还是心善,被那两人一哄,到底是放了这些泼皮儿。
打那儿后,咱整个长宁县谁不晓得,杏花坊苏苑里儿,住了个悍勇小娘子。
但凡有些眼力劲儿,又干了见不得人事儿的少爷,那是宁愿绕个半城,打死也不敢打苏苑门儿前溜过去!
这一时啊,咱长宁县别说调戏姑娘的泼皮儿见不着一个;就是那寻常干些小偷小摸的贼娃子,都拨堆儿赶着去邻县祸害去了。
咋,你问我小娘子叫咋名儿?
嗨,还真是问对了人了!
小娘子她啊,姓胡,古月胡的古……
“说啊,我叫咋名儿?”
这说书的中年儒生,眼一瞪直,头一缩,身子就往桌子底下窜。
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听客,跟个鞭炮窜进了羊圈里,推推搡搡里头,前脚跟踩着后脚跟的,“哗啦啦”倒了一大片!
有倒霉蛋的,直接就被撺到楼梯口,二话不说,“咕噜噜”的就往楼梯下滚!
“晃荡”的盘子声、“哎呦”的痛呼声、“砰砰”的脚步声……这醉仙楼啊,一时乱的就跟锅煮沸的粥!
胡三娘笑眯眯地牵着个,头扎着两根短短辫子的小丫头。端下身来,朝着藏在桌肚子里的儒生问道:
“张先生,这是三娘第几次抓着,你编排我坏话的?”
张先生瞧了瞧小丫头,尴尬的跟她打了个招呼:“小鸭啊,早。”
何小鸭崩着张小脸,气鼓鼓的回道:“先生好。”
紧接着,张先生就想站起来,头一下“咚”的声,撞到桌子上。檀木做的八仙桌,那是个硬邦邦,死沉死沉的!
“哎哟”的痛呼里头,张先生脑门就顶出了个包儿。
看着张先生鼻涕眼泪都一块儿流出来,何小鸭立马就不生气了。赶忙摸出自个儿的手巾,钻进桌肚子里头,帮着擦张先生脸上的脏物。
这时,张先生朝颤巍巍的朝胡三娘伸出五根指头,随后觉得不太对,另只手又探出两根。
胡三娘被他逗的乐不可支,赶忙伙同何小鸭将他扶了起来。
等何小鸭帮着张先生,拍去他后背儒衫上沾染的灰尘,胡三娘朝着他说道:
“张先生这会儿记性倒是好了。”
“可别转头,就又把三娘说的话给忘了。”
“那个,那个……”张先生期期艾艾的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胡三娘倒也没真的恼他。
她近来见何小鸭识字长进了不少,带回来的作文读起来也颇为通顺,加上自家公子这段时间费纸费笔的厉害,便趁着今儿学塾休沐日,带着小丫头,招呼上胡安便来这东市。
想着是再采购批纸墨笔砚,顺便买些吃食好酒以及些孩子爱玩的玩意。谁晓得,刚进了这醉仙楼,就听着二楼里张先生就差打着板儿的说书声。
“张先生,三娘还有事儿,就先走了。”见张先生这幅模样,胡三娘见好就好。
等何小鸭挥着手跟他道别,胡三娘才跟着向他施了一礼,随后提着裙摆便要下楼。
“胡娘子,稍等。”张先生想起了个事儿,赶忙招呼了声。
“张先生,还有事儿?”胡三娘停在楼梯口,转头问道。
“胡娘子,这些日子也没碰着你家苏先生。”
“上一次他问我借的书,今儿正好带在身上。本想着喝完这壶茶就登门,这不正好碰着你了。”
“就烦着你帮我送过去,我就不用多跑一趟了。”
胡三娘接过张先生递过来的两册书籍,赶忙致谢:“三娘就待公子,谢过张先生。”
“不碍事,不碍事。”张先生连连摆手。
见他没再有事,胡三娘这才牵着何小鸭走下楼梯,往柜台走去。
候在楼梯口的胡安,赶忙跟上。
“赵掌柜的,我买一瓶仙人醉。”胡三娘说着,手里的一锭五两重的银元宝就递了过去。
站在柜台,正假装翻着单子的赵掌柜,赶忙从柜台下拿出个木塞子封着瓶口的细长琉璃酒瓶,一把塞进到胡三娘手里。
这才摆着他那肥嘟嘟的手,说道:
“胡娘子,我哪能收你银子。”
“不就一瓶仙人醉,要不是苏先生,我这会儿早埋进土堆里了。”
“赵掌柜的,你这样子,往后我可就不敢再来你这儿买酒了。”胡三娘将酒瓶子摆在柜台上,转身便欲离开。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我收还不行吗?”
“回头你往苏先生那一告状,那不就要我老命了吗!”
赵掌柜赶忙从柜台后拉开板门,拦在胡三娘面前,连连作辑。
见他手都要顶到那肥大的肚子上,胡三娘这才说道:
“银子我放台子上,酒我就拿走了。”
“还有啊,公子让我转告你一句,若你再不早晚绕着东市各跑一圈,回头就是再被人抬到苏苑门外,他也不带搭理一下!”
“我晓得,我晓得,明儿我就开始跑!”
赵掌柜连连点头答应。
“胡安,走了。”胡三娘将银两放在柜台上,再把酒瓶拿到手上,牵着何小鸭的手率先走出大门。
等胡三娘两人完全走出醉仙楼,胡安一把堵在门口,朝着往门口伸脖子探脑袋的众多食客喝道:
“眼珠子再乱瞧,信不信我戳瞎你们招子!”
见他那凶神恶煞的样儿,再瞧着他那门板一样的壮硕体型,心里掂量了下后,食客纷纷垂头转向,各自对付着桌上酒菜。
见醉仙楼里一阵“噼里啪啦”的筷子声,胡安这才冷哼了声,走出醉仙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