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是孤独的,两个人不会。
即便是守着一方小小的院子,日子似乎也格外清闲自在。
一开始谢长寄还有些怕生,到后面发现君绫性格随意好相处得很,这才大着胆子找她搭话。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闻言,君凛先是一愣,这才笑眯眯的托着下巴开玩笑般开口:“为了给一位小皇子洗衣服呀。”
谢长寄俊白的脸一红,紧接着便像是小孩子闹脾气一般站起身来直直的盯着君绫。
“你……”
“嗯?”
“你是…我母后派来的仙子么?”
“何出此言。”
“我母后是那样温柔善良的人,死后一定也会变成神仙,你既然莫名其妙的对我好,一定是因为……”
后面的话谢长寄有些说不出口了。
他也不知道心底那股失落感是为什么,如果君绫正是这样而来到自己身边,那便说明他本身并不是一个讨喜的孩子。
而且他撒了谎,他根本没有见过自己的母后,因为他是在母后死后才……
这样恐怖而不详的身世,谢长寄小心翼翼的藏着一点也不敢告诉君绫,深怕她也会像是这地方所有人一般厌弃他。
君绫不知他在难过什么,但她还是伸手安抚似的摸了摸他的发,“哼,我可不是那种能被派遣得动的仙子,我只是看见院子里有一个很漂亮的小皇子,所以就走进来啦。”
这小皇子性子奇怪,但是头发摸上去却分外柔软,手感好得像是抚摸着什么温顺的猫猫。
明知道这借口是哄小孩子的,但谢长寄还是心情好了起来,他故作恼怒的躲开君绫的手,语气一本正经:“我才不是小孩子呢。”
君绫但笑不语。
她是活了千把年的老油条,而他是个才十来岁的人类幼崽,两个人之间隔的年龄实在是深渊。
但即便如此,也不妨碍两个人关系很好。
君绫来之前,屋子里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东西,君绫来之后美曰其名改善生活环境,便从自己意识空间里取了很多新奇的东西出来当摆设。
将陈旧并不温暖的被褥给他换成温暖蓬松的天鹅绒,把阴沉压抑的床帘给他换成漂亮又明亮的薄纱。
窗台上挂着的折扇,桌面上各种新奇的小摆件。
君绫乐此不疲的装饰着这间小屋子,这也是她唯一能打发时间的消磨,她可不担心会有人进来,因为这处无人愿意踏足的地方四处都遍布着人类所说的“晦气”。
“咦?这是什么,好漂亮。”
少年如是开口,手里握着的是一截断开的红绸带。
君绫眼眶一涩,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不重要了,随意丢了也好。”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它还是被敏锐的少年小心翼翼的藏进了抽屉里。
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谢长寄身体弱得简直离谱,身体也瘦得跟排骨似的。君绫不辞辛苦的每天去御膳房踩点觅食,这才勉强把谢长寄养得正常了一些。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很弱鸡。
君绫捂着额头打量了这局促不安的孩子老半天,这才开口:“要不然,我教你点武功吧?”
“武功?”
“就是可以保护自己的东西,你可以随便选一样自己喜欢的兵器,比如刀剑……”
“窗户上挂着的扇子可以吗!”
“……”
乔嗔陷入沉思……
“倒也不是不行。”
扇子若是使用得好,也是能伤人的,虽然君绫不擅长这个,但她这么多年搜刮的宝贝里面少不了什么武功秘籍。
谢长寄的气色肉眼可见的日渐好了起来,就连性格也没了之前那样自闭,也愈发喜欢粘着君绫。
君绫本来就是一条大懒龙,一天到晚的就搬把椅子坐在院子里懒洋洋的晒太阳,即便是旁边多了个人类幼崽,她也只当猫猫狗狗一般糊里糊涂的养着。
她躺着时,谢长寄就坐在小板凳上乖巧的看着她带回来的那些杂书,君绫睡醒了就摸摸他柔软的发。
岁月,倒也清缓。
谢长寄不常出这座院子,虽然他被限制出入的地方远远要比这座院子大,但是他似乎从来不愿意出去。
有那么一次,君绫心情大好去外头转了一圈,还买了几支糖葫芦打算送给小皇子。
而她回来时,斜阳日暮,那小皇子坐在院门口的台阶上抱着膝盖双眼通红,像是要哭出来一般。
君绫见他浑身脏兮兮的,脸上胳膊上还有伤口,不免的觉得心疼自家崽子。
“这是怎么了?”
看见她回来,谢长寄眼睛一亮,委屈巴巴的便上前抱住了她的腰:“你这么久没回来,我想出去找找,然后就遇见了……”
遇见了很多势利眼的侍卫、太监。
他们可不管谢长寄是什么身份,反正在他们心里,谢长寄只是一个被遗弃的不详的废物罢了。
君绫温柔的顺理着他后脑勺的发,“不是教过你怎样保护自己了吗?为什么不还手呢。”
“可是……若是还手,他们就会知道你的存在,然后就会进来许许多多的人把你抓走。”
他害怕的并不是被凌辱打骂,而是寂寞吧。
因为灰白一片的生命里,骤然出现了光,所以即便是如何,也不愿意再回到黑暗里。
君绫陪着谢长寄在门口坐了很久,久到残阳拉长两个人的影子,孤独的映在青石板路上。
那些昏黄的光线隐入宫墙之外,与日轮一同消失。
“其实……也有一个人从来没有欺负过我。”
“嗯?”
“是大哥哥,他身体很不好,每次我看见他的时候,他总是在咳嗽。但是在认识你之前,只有他会笑着摸我的发,尽管那双手一点也不温暖,却很温柔。”
君绫静静的聆听着,忽的就想到了一件好奇的事:“你说你叫长寄,这个名字是谁取的?”
他母后早逝,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应该也不会闲到给他取名,难不成是那个传说中的“大皇子”?
谢长寄往君绫胳膊里蹭了蹭,缱绻而依赖,“是我自己取的,因为我不会永远待在这里,迟早有一天,我会从这里光明正大的走出去。所以对我来说,只是长久的寄住罢了。”
说这话时,他脸色极其认真,恍惚间,竟让君绫觉得有些像从前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