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东西永远也不会有人还回来，但至少，乔嗔绝不让他们白白消失。
当身上出现更多的伤口时，乔嗔的第一反应已经不是昔年娇里娇气的怕疼。
她脑子里记起来的，是父王最后望着她，那仿佛寄托着所有期望的目光。
她自然知道，自己只有好好活着才有被保护的意义，但是，光是这样活着看着其他人一个个死去，本身就是没有意义的事情啊。
她身体虚弱得厉害，运作内丹本来就是一件比平时还要吃亏很多的事，更何况身上还带着伤。
跟凤翎儿打了几个来回，新伤叠着旧伤，很快就让她有些失血过多而体力透支。
乔嗔擦了一把脸上溅到的血，面无表情的暂时冰住伤口阻止血液流失，而她手中的冰刃已经开始因为修为供应不上而开始融化。
凤翎儿往后退了两步，一方面心底恼怒厌烦于乔嗔不要命似的打法，一方面看见乔嗔虚弱的模样，她又有些飘飘然的沾沾自喜。
“你不是我的对手，你今天过来简直就是送死。”
凤翎儿翘起唇瓣，眉眼间尽是得意嚣张，“你若是自己动手把那对眼珠子挖出来送给我，我就饶你一条命怎么样？”
乔嗔不怒反笑，手掌间再次凝起冰刃时，冰刃已经不复之前的透明，而是混带着血水的暗红。
凤翎儿知道那血的诡异与伤口不可愈合的滋味，她往后躲了躲，但乔嗔却站在原地似乎并没有打过来的意思。
狂风乍起，掌中利刃不断往地上滴落着血珠。乔嗔深吸一口气，半敛着的眸子眯成一线，目光直直锁定在凤翎儿身后——
有人来了。
缓步而来的是一位看上去三十来岁的妇人，红瞳似珠，眼波欲流。一身精织的玄绛色缎袍格外华贵，而她披散在肩后的发丝竟然是一片烈焰般的炽红。
与凤翎儿身上如出一辙的炎热气息宣告着她也同是凤凰一族之人，乔嗔不用猜也能想到这应该就是凤翎儿那个嫁给神族的长姐，现任凤凰族族长，凤夭儿。
“不知舍妹做错了何竟然引得姑娘下此杀手。”
凤夭儿挡在凤翎儿面前护住她，这才用挑剔的眼神望着乔嗔缓缓开口:“想必，姑娘也并非凡人吧？”
“可以跳过聊天环节吗？我不想浪费时间。”
乔嗔最讨厌互相自报家门然后放狠话这个环节，她现在实在没心情而且也懒得跟人家慢慢来。
凤夭儿轻笑，媚眼如丝的眯起，“我阿妹乃是凰族公主，怎能被你一个不明来历的异族打伤。今日若是不给一个交代，休想活着离开。”
“正好，你们是打算一个一个来还是两个一起？”
乔嗔深吸一口气稳住内丹的运行，尽管她脸色苍白得厉害，却也丝毫没有人敢嘲笑她这句话的不自量力。
凤夭儿认真的看了一眼乔嗔，好半天才有些讶异的张大了嘴，像是有些迟疑:“你身上的气味，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龙凤配本就是天生一对，昔年还是小公主的凤夭儿曾经被许给乔嗔一位表哥，可惜也就是完婚之前，凤夭儿跟神族好上了。
一心求荣的凰族不但轻飘飘的悔去婚约，还带人将西海剿了个干净。
想到这里，乔嗔更是觉得自己手指都以为控制不住愤怒而在颤抖。她深呼吸冷静，袖中的冰刃不断融化滴落，在空气中泛起淡淡的血腥味。
嗅着这血腥味，凤夭儿终于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一言不发的乔嗔:“你是……余孽？真有意思，当初我还以为全部都杀干净了呢，没想到还跑出你这么个小东西。”
“怎么着，打算叙陈年旧事是吗？”
“哼，你该不会以为自己还能是我二人对手？想当初你父王那般人物，不也是被凤焰炙烤的锁链囚禁在海底无法动弹。”
看见乔嗔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凤夭儿反而更起劲的笑着捂住了嘴:“哎呀，提到了你的伤心事，不好意思，我突然记起来那条老龙已经死了呢。”
“姐姐真是，干嘛跟她聊这么多，直接杀了她把眼珠子挖出来给我当绣鞋上的装饰不就行了。”
凤翎儿撒娇似的躲在凤夭儿身后，而凤夭儿则是宠溺的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小公主，真是娇气。”
看着旁若无人展示着姐妹情深的二人，乔嗔有些恍惚。
在很久很久之前，她也曾经有姐姐妹妹呢。她在龙宫养伤不能外出的时候那些叽叽喳喳的小姑娘总是围在她身边甩着尾巴，争先恐后的说着自己从凡间听来的故事给她解闷。
而年长一些的姐姐会温柔的抱着她唱一些晦涩难懂却极其助眠的歌。
她们其中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只是天真的想着想以后化了形要找如何漂亮温柔的夫君，去哪何处美好人间。
而到最后，那些到死也发不出声音的族亲姐妹，一个个的变成了血泊里混着泥土的尸体。
明明是那样爱干净的小姑娘们，死得却那样脏，甚至连还未修炼成型的内丹都被活生生的剜出去，去给别人当做玩物。
那样漂亮的小龙女们，死死的睁大眼睛盯着乔嗔，眼底写满了绝望与期望。
［绫姐姐，救救我……］
旁边的族姐轻轻抱住那具已经活不了多久的冰冷身体，声音还似吟唱摇篮曲那般温柔。
［阿绫要去做更重要的事，乖，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她。］
所以，她到底做了什么？
她甚至把这一切都忘了。
模糊眼眶的泪水并不是透明，而是接近心头血一般的鲜红，脑子里不断闪烁着父王母后的脸，耳畔充斥着记忆里族人的凄厉鸣吟声，那些烈焰、那些雷雨、那堆砌成山的被开膛破肚的尸体……
乔嗔几乎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从哪提起的力气，她的视线变得一片鲜红，她头疼欲裂的记不起任何事情，她再也听不清眼前那对姐妹在说什么。
她只是握紧了手里的冰刃，企图保护住什么东西一般，义无反顾的挥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