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仿佛浑身都被浸泡在熔浆里一般灼烫得发不出任何声音的痛。
乔嗔眼前视线一片漆黑,想抬手,手臂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锁住一般完全抬不起来。
无论是哪里的空气都充斥着不正常的高温,贴附在皮肤上的锁链带着难以忍受的热度,烫得她连睁开眼都只是奢望。
这里…是哪里……?
指尖轻颤,带动清脆沉重的锁链敲击声,乔嗔勉强聚拢意识,视线前却只是一片漫无边际的鲜红。
沸腾的岩浆铺满整条可通往洞口光亮处的路,而她现在正在最里面那片滚烫的巨石之上难耐的蜷缩成一团。
不仅是体外的温度煎熬逼得她无时不刻都承受着难以忍受的痛苦,体内不断侵蚀着内丹的流火微光更让她大口喘着气,像是一条濒死的鱼。
好痛苦。
乔嗔努力想回忆自己该做些什么,可是巨大的求生欲却让她脑子里只剩一片空白。
她跪在地上膝盖磨蹭着滚烫的岩石,努力想再往外爬一些,被灼烫成暗红色的肌肤冒着白烟,就连披在身后的墨发也带着枯焦的气味。
好绝望。
任由她怎么企图往外爬,禁锢在手腕脚腕上的锁链却一次次的将她再次拉回这个恐怖的地狱。
她嘤嘤的呜咽出声,眼泪还没能从脸上滑落就已经蒸发成水蒸气。含着水雾的,空洞呆滞的眼,只能凝望着前方的出口。
乔嗔一直是一个娇气又怕疼的人,以往生点小病就连喝药都要人哄个半天,那时候,她是个可以随意撒娇使性的小姑娘,无论怎样过分都会有师兄迁就着她。
可现在,她独自抱着膝盖坐在熔岩之中,藏在发下的脸却不再露出昔年那般怯弱的表情。
作为一个故事里的负面配角,果然下场一定是死吧。她当然记得这锁链,它们曾经深深的束缚在父王身上,嵌进骨子里叫人痛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现在被这样的铁链锁着,乔嗔小声哭着却忽的病态般竟觉得有那么几分安慰。
以前,她是无能为力亲眼看着全族覆灭的废物,是连族人都无法保护,甚至为了活下去不惜与宿敌拜在同一山门之下的恶心人。
她永远难以忘却自己是用怎么样大的代价活着,而现在,或许能像父王那样死去,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吧。
即便这是最坏的结局,她从始至终什么也没能做到,但是她终于不用再面对这一切,而是随那些惨死的同族姐妹永永远远在一起。
可是这样,难道就有什么意义吗?
乔嗔下意识的站起身往前走,走到锁链的长度尽头,再也无法迈出任何一步。
空望着眼前的光明,而她再也走不出一步。
她重新缩回角落里,以一种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姿势紧紧抱着膝盖将自己挤成小心一团,仿佛这样收到的痛苦就会减低一般。
一定会死掉的吧,像她这样没用的孩子。
她如此目光呆滞痴痴念着,在极度的疲累与身体损伤里再次陷入了睡眠。
即便是在梦境里,也尽是她最害怕的东西。
先是文泉城的瘟疫,紧接着是娘亲的死,师兄带她上山,谢长寄,到后来,面前竟然变成了凤翎儿那张狰狞的脸。
[你的眼睛甚美,不如取下与我做玩物?]
无论梦里的乔嗔如何往后退,却躲不开四面八方将她紧紧压在高台之上的千万双肮脏的手。
他们尖锐的笑着,将她死死的禁锢着,而被迫仰起的脸,却只能看见凤翎儿走近的身影。
不行,不要。她不想,她不想做瞎子……
大颗的眼泪从眼眶滴落,身侧再大声的笑也掩盖不了少女哭起来声嘶力竭的绝望。
她极力往后缩,脑子里想起来的一幅幅画面都曾是那些在意之人。
[嗔嗔的眼睛可真漂亮。]
[喂,小乔,你的眼睛怎么跟大海一样闪闪发光?]
[我家小丫头长得最好,哪里都漂亮。]
恍惚间,乔嗔呆滞的仰着头,凝滞定格在脸上的泪一片冰冷,她以为恐惧而瞪大的眼睛却只能看见那些虚影一个个朝自己走来。
[小嗔,这个世界上没有恐怖的地方。]
幻境里的曲溪如是微笑着抬袖擦干她脸上的泪,温柔的将乔嗔抱进了怀里,轻轻的拍抚着她的背:[无论在何处,是生是死,我们都爱着你,不是么?]
那一刹,眉目温婉的娘亲,目光欣慰的父王,眼眸含笑的长归。
逝去的故人,伸手抚摸着她的发,就像是想安抚她给予她一些温暖一般。
画面最后,那些幻境散去,乔嗔看见的人却是坐在莲池边满身洁白的莲霄。
[梦中飘无定所之宿命,宛若随波逐流之花。]
他如此喃喃开口,望着乔嗔的表情却多是无奈的妥协:[我输了,这世上存在着无缘无故的好。那些在意你之人并不在意你做出怎样的决定,他们只是单纯的爱着你。作为赠礼——]
莲霄折了池中一朵洁白的莲花站起身,轻轻将她别在了乔嗔的发上:[作为赠礼,我愿意将它给你。]
乔嗔听得懵懵懂懂,之前身上难捱的疼痛却在那一瞬间被抚平,恍惚迷茫间,乔嗔好似看见白衣的道长踏雪而来。
衣袍如雪,缓袖如云,一如往昔。
这是在玄微山上吗?她是谁,她在做什么。乔嗔茫然的低头看着自己被高温灼烫得满是水泡血痕的手,脑子里的记忆在那一瞬间开始打结。
现在她一定是在玄微山上吧,说不定是大掌门刚刚罚过她,那她现在要做什么呢?要等师兄回来。
已然有些神情癫狂的乔嗔扬起笑,覆盖着血渍的脸几乎看不出原貌。她紧紧盯着幻境里那朝自己走来的师兄,无论如何想上前靠近他都会被锁链再次扯回原地。
她毫不在意的擦了擦脸,笑容还似当初天真无邪的年少烂漫:[师兄。]
无人回应,却唯独只有一声叹息。
[师兄,今日大掌门又罚了我。你为何这样晚才回来?]
乔嗔有些委屈的念叨着,身侧的高温却提醒着她这地方好像并不是常年落雪的玄微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