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傻的时候都会特别傻。



    譬如，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在酒店吃饭，就有人认为他们只是简单的在吃饭而已。



    至少，在此之前刘江是这样想的。



    多么蠢的自己，多少傻的爱宁，多么残忍的世道。



    刘江不知道自己在门口站了多久，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双手大概是因为攥了太久，努力张开时骨节有些生锈得疼痛。前进或后退，他的双腿不听使唤的来回哆嗦。直到一个端着茶点的服务员过来问道：“先生，需要什么帮助吗？丢了房卡的话可以去前台补办。”



    他转过头的瞬间，才感受自己满是泪水的脸，他突然近于声嘶力竭得道：“房卡……我tm要你问……”顺手把她手上的东西全部打翻在地，房门被砸得“咚咚”直响。



    屋里的人安静下来，却始终没有人出来。爱宁在别人胸膛的手慢慢停了下来，她脸色苍白嘴唇不由颤抖着，肥腻老男人缓缓睁开了眼睛：“怎么了我的小小甜心小宝贝？”



    她努力挤出了一个微笑，睁大了眼睛，可眼泪还是不听话的啪嗒啪嗒向下掉：“没事没事……人家只是有点感动…您那么忙，还约我一起玩……”



    “我的小宝贝，你那么漂亮我怎么舍得一直让你独守空闺呢……来，亲亲……”他嘴角不自觉泛起满意的微笑。他喜欢破坏一切美好的事情，譬如……轻轻折断少女细嫩的小手，譬如，轻易摧残门外某个少男满怀热情的心……世界本来就是黑暗和满目疮痍的，为什么不把真想都赤果果的展现给大家看呢。



    直面真相的人，才足够勇敢。而看透了真相还能自得其乐的人，就是神仙。譬如，他自己。



    多么美好的青春啊，多么肮脏的自己。



    他满意的笑了笑。



    他要把这份肮脏带给所有人。



    门口安静下来，屋内也沉寂下来。



    刘江行尸走肉般往回走着，走着，直到一个踉跄栽了下去……



    耳边只剩不断惊呼的女声，好像还有匆忙的开门声，以及把他紧紧抱在怀里的熟悉的体温……



    屋内壁灯是古老的玫瑰形状。花瓣中间泛着红色的光芒，大片大片的墙壁呈现泛红的背影，中间靠近光蕊的地方零星点点，有点流星的荒凉。淡淡的百合花香充斥整个房间，爱宁把刚买的花放在刘江的床头，看着他熟睡的脸，轻轻摸着他的额头，给他盖好了被子……



    她的目光不自觉被旁边的礼盒吸引。奢侈精致的礼盒包装，划过指尖有金钱的燃烧的味道。她轻轻打开了礼盒，是上次他们一起在一家奢侈品牌店看得高档晚礼服。



    礼服前面是蕾丝摸胸。细腻的蚕丝面料柔滑的像婴儿的肌肤，燕尾蝶的裙摆，似乎拖住了爱宁所有的梦幻。她轻轻展开了衣服，留恋了一会又轻轻放可回去。这个价钱，不是刘江能承受起的。他还是学生，生活费都是家里给，这个礼服，那是他几个月的生活费吧。她知道他也饿不着，可是她也不想他天天省吃俭用混沌度日，他是出身高贵得男孩子，骨子里留着高贵得血液，不能为了她也沦为路边被人随意脚踏的杂草。



    “宁儿……”他在梦中呓语。



    爱宁离去的脚步停了下来，她忍不住回头看着他，又走了过来，把头埋在他的胸膛。他是多么好的男孩子，阳光，开朗。而她呢，就是藻泽地里不起眼的野草，路过的人都忍不住踩一脚，可她还是在努力得变成美丽的野花，只有高贵的花，才能得到别人的尊重。可是她没想到的事，高贵却没有力量的花，也只有任人采摘随意赏玩得份，没有人真心对待过她，除了这个天真的傻男孩。



    她有些贪恋他的好了，可是……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值得更好的女孩。



    肮脏的她只适合肮脏的世人，不适合他。



    她最后习惯性得在他胸口画圈圈，江，你知道吗？我真的好喜欢你。虽然，我喜欢的那么下贱。可是，好多好多年了，我真的，好久好久没有这样去喜欢一个人了。



    被浸湿的胸口温暖过后是一片冰凉。



    刘江在那片冰凉中缓缓醒来。



    “宁儿……”他依然握住旁边女子的手腕，他知道宁儿就在这里。



    “先生……您醒啦……放手放手……”服务员慌张的把手抽了回去。把药放在他床头，道：“您吃点药再睡一觉吧，您刚刚太激动晕倒了……”



    刘江摸着胸口中冰凉，淡淡问：“是不是有个女孩来过……”



    “您说爱宁儿小姐吗？她是我们这里的高级vip！她人很好呢，看您晕倒了就安排了医生来看您，还垫付了这里一周的房费，让您在这好好休息。”



    “那她人呢？”



    “刚走不久……跟她老公一起吧……可惜了，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服务站自知多嘴了，忙捂住了嘴，退了下去。



    刘江无力得躺在床上，就这样走了吗，都不用跟他解释吗？他多么希望她能解释，她能像从前那样撒娇得抱着他，跟他说：误会啦……人家什么都没有做……她为什么不跟解释呢，她解释，她哭泣，可能他就原谅她了……他会不断给自己洗脑，他们什么都没有发生，宁儿只是在陪老板吃饭而已，像上次那样，只是一起吃饭而已。而员工陪老板吃饭是正常的啊，是正常的……



    可是，她没有。她什么都没有说。就这么走了。



    她好残忍。



    都不愿给他自欺欺人的余地。



    夜色朦胧，应该是夜晚吧，刘江感觉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过白天了。



    九月清吧的店里清清凉凉，时间还早，还没有客人过来。韩灵推门看见一头看似受伤的小鹿窝在沙发里沉沉的睡着。长长的睫毛上晕染了眼影的闪光点，眼线融化在脸上是一道道黑色的小溪，已经干涸。韩灵看着她，默默给她盖了小被子，然后下楼买了早点过来。还有董建昨天给她送的乌鸡汤。热一热，等宁儿醒了可以吃得很饱。



    等她回来的时候，宁儿已经爬起来并且化了精致的妆，似乎刚才一脸狼狈的人并不是她。



    “你怎么不去家里找我呢，在家睡多好！”韩灵笑着给她煮了牛奶。佯装生气道。



    “哎……万一再碰到你跟哪个野男人私混，赤果果的直播现场，我怕我会控制不了我自己……”她又贫嘴。



    “你还好吗？”韩灵看她眼睛红红的，不由关切得问。



    “为什么不好呢？天大地大我最大！我是宇宙超级无敌美少女，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集万千男人于一人……哈哈哈……”



    韩灵却笑不出来。



    “宁儿……刘江呢……”她还是开了口。



    他不是满心欢喜得去找她吗，去给她准备生日礼物。他还答应了他们一起带蛋糕回来的。



    “谁是刘江？我哪个男人……艾玛，灵儿，我男人太多了……我不知道你说得哪一个。”她故作轻松得开始在店里跳舞，疯狂地跳舞，停不下来。



    好久。



    韩灵一直坐在那里看着她，看着她像小仙女一样来回蹁跹，看她的眼泪也随着旋转而在空中旋转，落了满地的小雨。淋淋尽致。



    “宁儿，他很爱你。”



    “灵儿……可我只爱自己……”



    “不，你这样不是爱自己，是折磨自己。”



    宁儿停了下来，她炯炯看着韩灵，用朦胧的受伤的眼睛：“你跟我不是一样吗？”



    是的，她们都是一样的人。她们自以为的爱自己，结果都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真正的爱自己是对自己好，满足自己身心的愉悦，知道自己自己内心真正想要的。可是，韩灵并不爱自己，她是为了弥补遗憾而去爱，可是张桐目前并没有给她想要的生活。爱宁也没有很爱自己，她自以为是的以为把任何人都玩弄于鼓掌之中，她拒绝任何进去她的内心，同样也把别人的好永远排斥在心理之外。她不敢爱人，也不敢接受别人坦荡的爱。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拥有真诚情感呢。



    骄傲得是她们。



    孤独的仍是她们。



    “宁儿。”韩灵把她的手放在她的小腹。



    她满足得笑着道：“宁儿，我有孩子了。”



    “你疯了！”爱宁忽得站了起来，“你是不是傻了，你自己怎么养孩子，以后你还怎么找合适的对象，你真是疯了！”



    “宁儿，你听我说！”韩灵努力得拉着她坐下。



    “我不管，走，我们去把他拿掉。你继续做你的老板娘，以后有好的男孩我不勾搭了通通都给你……”



    “宁儿！”



    “灵儿，你不能为了一个男人毁了你的一生！”爱宁蹲了下来，几乎疼惜和恳求的看着她。



    韩灵淡淡得笑着，像七月盛开的粉色荷花。



    “宁儿，你知道吗？其实我感觉我很幸福……”



    “幸福？”



    “这些年我内心一直在漂泊，痴恋一个不属于我的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尽头，似乎他永远不可能给我答案，也可能未来的某一天会给我答案。可是你知道吗，我好累。我需要安稳。我不想再疼痛再去纠缠，我只想快速得确定这份感情，然后好好过日子……”



    “可是你自己怎么带孩子……”



    “有了孩子以后其实我很忐忑，哪怕现在也很忐忑。可是某一天我突然感觉很安心。就好像……他是一个结果，关于未来的结果，是从前不安的一个终结。有了他，我现在只想好好生活，对自己好一些，对他好一些。别的什么爱情……真的不重要了…”韩灵笑得很踏实，她希望宁儿也能踏实的好好生活，勇敢得去爱和被爱。不委屈不折磨自己，这才是真正的对自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