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温暖的厨房内,董建一个人在和面,加水加面加水……韩灵独自窝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睡觉,从三个月前开始她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睡觉,一直睡觉却还是一直消瘦下去,她会做很多很多梦,都是关于从前,有时候会突然大叫着从梦里醒来,然后一直睁着大大的眼睛,直到天明。她记得她和某个男生错过一场新年的日出,记得那个男生开车时侧脸忧郁的表情,记得他说得:“你猜我手里有几颗糖……”
可是那个男生的样子却开始模糊起来,在梦里朦朦胧胧的,好像他存在的空间始终都有一层雾。
看不透,
捉摸不定。
董建偷偷给韩灵的母亲打电话,像个小孩子一样道:“伯母……那个馅儿里面的鸡蛋要怎么煎才好呢,为什么灵儿总觉得我做得跟你的不一样……”
“你把鸡蛋放在碗里加点凉白开打碎,小火摊薄薄的一层,荠菜一定要过水,把水挤干净放点花椒粉盐,十三香就行了。”她笑呵呵得说着。
“然后面我杆好了,然后把馅儿摊中间,两张饼合在一起就行了是吗?”
“把馅儿炒熟,饼边儿压结实,不然容易露出来。”
“伯母……实在不行……您做吧,我赶过去拿过来给灵儿吃,她说就您做得最好吃……”
“你这孩子……那么远……别乱折腾了……”她有些感动的,然后又问了一句:“灵儿身体现在怎么样了……”
电话那边沉寂了一会,传来一阵叹息:“还是那样……”
“她一直跟我说都好……”母亲忍不住偷偷又抹了泪,独自在房间里惆怅。其实这些日子韩灵在折磨着自己,母亲同样也跟着受折磨,她也一夜一夜得睡不好,挂念着她的女儿。
“伯母……你放心吧,我会尽力照顾她的。”
“谢谢你了,小董……”
“等她好些我们就去看你……”
“小董……”她欲言又止着,“你们好好的……”
“伯母,都会好起来的……一切有我在……”
董建有些沉重的挂了电话,望着沙发上沉睡的韩灵,她依然蜷缩着,长长的头发垂到了地上,眼神不安的转动着,她仍然那么不安,不安得让他心疼。
菜饼烙好后,他轻手轻脚得走到她身边,蹲下来顺着她的耳廓摸着她的脸,温柔道:“灵儿,饿不饿……”
良久,她抿着嘴唇半张着嘴又缓缓闭上,她从嗓子里挤出了一些鱼泡泡得音调:“给敏敏带着,她在店里应该很累。”
“你还吃不吃?”他有些期待着。
“我不饿……”
“好吧……那你想吃点什么我再给你做……”他讨好着道。
“董建……”她像小羊一样抖动长长的睫毛,睁开了无神的眼睛。
“我在……”他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吻了吻她的手心。
“谢谢你,一直都在……”
刚刚他说得话她都听得到,她知道母亲始终挂念着,知道他们都在拼命让自己好起来,可是他们越这样她压力越大,她也尝试着努力,可是始终抹不去记忆,抹不掉走进梦里的人,这种感觉,好痛苦,好痛苦。
“傻瓜……”他摸着她的头发,把她拥入自己的怀里,像宠爱着一个小孩子。
华灯初上,路灯整齐乖巧得使出浑身解数争奇斗艳,想证明自己比对方更温热一些。可是对于路人来说已经习惯了它们的存在,没有心情欣赏谁比谁更用心些。倒是哪天突然少了一盏灯,心里莫名得埋怨了一句:
“这灯怎么不亮呢……”然后继续赶路,像平常一样。
刘江带着几个人来了店里,他把头发像后梳了梳,换上了金丝镜框,虽然还有穿着学生服装,但是气质里抵不住得迸发着成熟。
“大家进来坐…敏敏,麻烦来瓶威士忌………”他打了个响指,朝着敏敏淡淡笑了笑,没有颓废或焦躁,只是眼神里有些冷漠,那种对自我否定或放纵得冷漠。
“刘江啊……你的那个女朋友呢……”众人打趣着。
“哪一个啊……”他笑。
“就是前天那个大波浪……腿老长了……我喜欢……”一男生吹了个口哨。
“记不起来了……”他熟练得点了烟,缓缓吐出一个破碎的心形的烟圈。
“卧槽……有好货倒是给兄弟们留着啊……”
“就是……太不仗义了……”男生们直接从吧台抱了一箱酒,然后解开了上衣扣,从箱子里拿出酒直接用牙往下使劲一咬,脑袋随着向下的重力轻微的振动,从酒瓶里冒出的大团大团的细沫顺着瓶口争涌而出,好像是挤压太久的愤懑,终于有了一个出口,惊喜,尖叫,然后顺势下落,完成了一次重生。
刘江前额的刘海因为啤酒的冲击而散落下来,他独自仰头干了一瓶啤酒,然后自顾自倒上了威士忌。
“那以后……咱们轮流玩一个……你们行不行啊……”刘江斜着嘴角玩味道。
“这不是废话嘛…十个也行啊………”有人开始起哄。
“哎,江啊……你前几天还不是这样的啊……感觉可乖了,最近咋了这是,这还没入江湖呢江湖就马上要盛传你的传说了啊……”
“有吗?我不一直这样嘛……不装乖怎么勾引姑娘呢……”他呵呵道。
“哈……原形毕露了……”说着挤了挤眉头:“青春荒唐我不负你,全套服务八百起……”
“去去,有姑娘在呢……”旁边有人摆出一个嫌弃的眼神。
刘江只是淡淡笑着,然后把啤酒倒在威士忌里,晃着酒杯像摇晃着红酒杯,幽深幽深的望着杯底,他想起第一次在酒吧,面前摆了十杯威士忌的场景,旁边那个女孩,性感的,妩媚的,娇羞的望着他,在那以后,她成了他的女人,也成了他的软肋,他的劫。
他还想习惯提前把钱塞给老板,可是突然想到他酒量很好,醉不了,就呵呵笑了,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习惯会变,人会变,唯一不变的就是在变。
他笑了,然后晃着几乎要空得酒瓶喊:“敏敏,再来一瓶!”
以前是:“姐,再来一杯!”
一杯变成了一瓶。
酒量更好了。
敏敏像韩灵一样,给他倒了果汁还有两杯白开水,杯子放在桌上的时候,她看到他泛红的眼睛,跟宁儿出奇的相似,她默默说了一句:
“何必呢,互相折磨。”
他似乎没听见,继续道:
“我要酒!”
说着还想去掏钱,然后又自己笑了,自嘲道:
“算了……算了……”
都算了……
一个男生把喉咙里液体的咽了下去,皱着鼻子道:
“江啊……你这样可不行,混着喝醉得快!”
“没事!”他没有表情的答了句,然后继续把剩下的酒淋漓倒入杯中。
“咋啦,这是失恋了啊……”
“嗨,别提了,老子天天失恋!”他仰着头又举起了酒瓶,“来来来,以后大家各奔东西了,聚的时候更少了……”
“别这样说……都是兄弟,随叫随到啊!”
“是!以后有啥事,一个电话……肯定到!”有些人眼睛已经开始冒出晶莹的液体,可能是因为酒精的原因,然后笑着:“这酒太特么烈了,辣嗓子……”
“你特么就啤酒……烈啥啊……江的那个才刺激……”
晚风从四面八方吹进来,把屋里潮湿的气体吹散了一半,晕染得每个人的眼睛看着都是明亮且潮湿的,透过这种朦胧,看不清他们真实的表情。敏敏照常偷拍了照片发给爱宁。他每次来的表情,每次来带的姑娘,她都原封不动的分享给爱宁。都像是一种使命,记录他的一种成长历程,她也清晰得看到:若说以前的他是阳光明媚的大男孩,现在只是玩世不恭的男子,刚刚脱了稚嫩的外衣,换上蛊人的暧昧。现在他阳光帅气的脸上又一些坏坏地,阴冷的痕迹,这是很多女人都喜欢的模样。
却不再是宁儿喜欢的模样。
也不是从前的模样。
爱宁站在七姐的工作室门口,依然把照片放大了用指尖触碰着他的脸,轻轻地,小心翼翼的。眼神里是暖暖的温热,是唯一给过她温暖的温热。她已经在这里站了两整天了,不是工作的事情七姐连个眼神都不愿意给她,她就这样固执的等着,等着,像在集市撒娇哭闹的小孩,任性着非要一颗糖。七姐这几个月天天玩命的写歌,录歌,宣传,拍剧……他似乎在拼命的压榨自己的身体,然后也跟着蹂躏别人的心智。唯一的好事就是,他似乎很少打人了,宁儿记得有一次小助理排错了通告,他暴躁得照常狠狠一脚踹过去,踹完之后小助理惯性抱头求饶,他却突然呆住似的,良久缓不过神来……
末了,才缓缓蹲下来轻触助理发抖的胳膊,嘴唇颤抖着,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声音有些哽咽,像是蓄存很久的情绪。这个举动让助理更害怕了,就像在牢里习惯了鞭子和馊掉的饭菜的滋味,突然有一天给他阳光的微笑和大大的鸡腿,这个转变会让人恐慌,这意味着要么马上面临死亡要么就被上帝眷顾……
小助理不知道他是要死掉还是拥有了上帝,也不会明白他的上帝居然是会女子,改变他整个职业生涯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