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君寒高大挺拔的身躯站在病床边,微微垂下眼。
眸光深深的看着躺在床上,连睡着都显得有那么几分温柔的男人。
记忆仿佛瞬间穿回到了二十年前——
“儿子,爸爸明天放假,带你出去玩好不好?总闷在家里,会憋坏的,憋坏了我和你妈妈只能再生一个了。”
“为什么不喜欢上幼儿园?他们流鼻涕?唔……这确实是个问题,那就直接上小学吧,爸爸支持你,你已经是个五岁的大孩子了,能上小学了。”
“你打别人家的小朋友干什么?他太丑太胖碍了你的眼?那也不能直接打啊,你得偷偷的打,这样就没人知道是你干的了,当然,最主要的是,我也不用在后面帮你收拾烂摊子了。”
想着想着,英挺的眉眼便透着几分烦躁了。
陆君寒薄唇紧紧抿着,往口袋里掏出烟盒,刚抽了跟细细长长的烟出来。
顿了顿,看了一眼床上脆弱无比的男人,最终还是放了回去。
宋清婉深吸一口气,就这么一会儿,她已经慢慢的缓过来了,也能接受哥哥变成植物人这个事实了。
如果还是当年21岁什么都没经历过的她,她恐怕会觉得哥哥实在太惨太惨了。
然后不管不顾的趴在病床前,哭个三天三夜。
尽情的发泄自己的情绪,想哭就哭,想难过就难过。
但现在,二十多年的社会打磨,让她第一个想的,不是大哭发泄情绪,而是理智的分析当下的情况。
哥哥只是成了植物人而已,又不是真的死了,那就还有机会。
虽然医生说了,可能永远醒不过来,但只要有0.001%的可能,她都会去试试。
哭,永远解决不了问题。
这是她这二十多年来,得到的最有用的经验。
“梨梨,过来,”宋清婉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朝那边一直不敢说话,但眼睛到处瞄的可爱小姑娘招了招手,又指了指床上的人:
“这是爷爷哦。”
“爷爷?”
小姑娘见姨姨喊她,终于不会没事干了,于是赶紧小跑过来,歪着脑袋看向病床上,跟爸爸有点像的男人,小脸很是认真:
“是爸爸的爸爸吗?”
陆君寒看了小姑娘一眼。
宋清婉顿了一下,而后笑了:“对!就是你爸爸的爸爸。”
说着,她拉过小姑娘,笑着朝床上双眼紧闭的陆启东道:
“哥,你听到了吗?你孙女喊你爷爷了。你别担心,我们现在都过的很好很好,真的,陆氏现在已经成了海城最大的公司,你当年的目标我们已经帮你实现了。而且、而且你看,陆君寒那臭小子都有女儿了,是真的亲生女儿,不是捡来的,小姑娘现在已经有三岁了,叫陆梨,梨花的梨,好、好听吧……”
说着说着,宋清婉就哽咽了,她仰起头,拼命的眨眼,将眼泪逼回去:
“小姑娘……小姑娘长得可漂亮了,我就没见过这么漂亮善良的孩子,如果你能醒过来,你肯定会很喜欢很喜欢她的……”
说到这,宋清婉突然间说不下去了。
她仰头眨了眨眼,手指擦了擦眼角,深吸了口气:
“没事的,哥,我没哭,真的,我今年都42岁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只是变成植物人了而已,又不是真死了,我有什么好哭的。反倒是你,做手术的时候疼不疼?应该很疼吧,我知道你一向怕疼,身子比我还娇气,我当时还说你这是有钱人家小孩的臭毛病,肯定是爸给你惯的……”
“不过谢谢你啊,哥,为我们坚持了二十多年,这么多年来,辛苦你了……”
宋清婉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但是哥,再坚持一下好吗?我们会给你找最好的医生,求你一定要醒过来,我们都在等你……”
老爷子闭了闭眼睛,转过身去。
连陆君寒都沉着脸,移开了视线,看向了窗外。
“姨姨,爷爷他怎么啦?”
小姑娘小心翼翼的看了宋清婉一眼,“他为什么躺在床上啊?”
宋清婉红着眼眶,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笑了笑,嗓音有点哑:“你爷爷他……他生病了,很严重的病,所以,他醒不过来,只能一直睡觉了。”
“生病?”
小姑娘歪着脑袋,小脸十分的认真:“生病吃药药,吃了药药就会好啦。”
“你爷爷这个病不一样,”宋清婉艰涩的说,“可能……可能吃药也好不了。”
小姑娘一脸担忧的看向床上的人:“那爷爷好可怜呀。”
就在这时,老爷子喊的主治医生进来了。
那医生跟老爷子打了个招呼,老爷子闭了闭眼,看也没看,直接摆了摆手,深吸口气,
“这里没外人,直接说吧。”
那医生点了点头,直接拿出了病历本,对宋清婉和陆君寒道:
“陆先生之前的病情就不太乐观,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体状况日渐虚弱,昨天最后一次手术,我们都以为他要撑不过去了,但庆幸,他运气很好,撑过去了,但运气不好的是,他最终成了植物人。”
宋清婉眉头紧皱,“医生,之前的事我不想知道,我现在就只想知道,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哥醒过来?”
医生摇了摇头,略带怜悯的看着她:
“根据我们之前的检测,陆先生苏醒的概率极低,很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除非……奇迹发生。”
“奇迹?”宋清婉闭了闭眼,“那不就是说,我哥真的永远都醒不过来了吗?”
“这也不绝对。”
宋清婉忙问:“这怎么说?”
医生:“我们给患者诊断的是,可能永远醒不过来,并非一定,毕竟未来时间那么长,发生什么都有可能。”
宋清婉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的意思是,接下来我哥会不会醒,全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医生点了点头:“医学上我们已经做到了极致,接下来,会不会醒,全看他个人的运气了。”
宋清婉喃喃:“那完了!我感觉我哥这辈子的运气,恐怕全都用在这二十多年的手术台上了,哪还剩什么运气能醒过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