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流嘟起嘴,脑子疯狂旋转,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郝莱站起身来,走到厨房,从微波炉里,一道一道把菜拿出来,放在餐桌上。
“这些都是之前做好了的菜。放在微波炉里保温。等到六点钟的时候,我们就开始吃饭。”
听完郝莱的话,郝莱爸爸点点头,脱下了外套,挂在了衣架上。
而安流也站起来,同时疑惑着自己身上的这个毯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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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针转到了六点,年夜饭就这样开始了。
电视打开,里面放着春晚的预热节目。安流一边吃着饭,还一边用余光瞥着电视。
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好像是有些不礼貌的行为,但这不能完全怪安流,而是郝莱父子之间的关系实在是太冷漠了。明明是这么丰盛的,郝莱做了一下午才做好的大餐,大家却只是安静地吃着。别说聊天了,头都不抬一下,视线都不交汇。
喝着杯子里的果汁,安流快速思考着。在这个气氛下提什么敬酒啊,一起喝一杯什么的,似乎是有些妄想。但总不能一直这么沉默吧?看来还是自己得努努力。
“叔叔,你们之前都是怎么过年的啊?”安流绞劲脑汁相处这么一个问题。
郝莱先回答了:“我们一般不过年。大学之前我和爷爷奶奶一起,大学之后我就不过了。”
“啊??”安流疑问地喊了一声。
这么夸张的吗?虽然是知道父子关系不太和谐,但是疏离到这种程度,倒是让安流觉得有些出格了。
郝莱爸爸赶快解释:“之前我除夕夜都在值班。今年升职到二把手,没有那么忙了,所以可以回来过年。”
“你升职了?”郝莱居然是有些惊讶的样子,“什么时候?”
“十一月的时候。工资也涨了不少,以后你的生活费要不要也多给一点?”
“不需要。我现在有奖学金,有老师给的工资,有发文章给的补贴,够花。”郝莱摇摇头拒绝。
“那我每个月给你转的生活费……?”
“你给我转生活费的那张卡我日常没有在用。只是存起来。”
安流看着这父子之间的诡异的对话,实在是尴尬到了极点,只能赶快低下头扒饭。
算了,尴尬也总比大家一起当哑巴好。
“哦对了,今天是除夕夜,有个事情还是要有的。”郝莱爸爸一边说,一边从荷包里拿出了两个红包。
“原来都是只给郝莱准备一个的。今年有江同学一起,就准备了两个。”
安流忍不住在心里开始窃喜。长辈给晚辈红包本来就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今年她废了这么大力气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放弃了老家的年夜饭,放弃了老家所有亲戚的红包。所以这可能是她今年唯一能拿到的红包了。
她觉得自己有资格接下。
郝莱爸爸还很贴心的在红包封皮上专门给郝莱和安流写上了不同的祝福。读起来更像是官话,一副十足的领导架子。
可是拿到红包的时候,安流的表情就变了。
这个厚度……不对劲!
她的红包一般都是五六百左右,父母会稍微多给一点,但单个也绝对不会超过一千。
但这个手感,这个红包的大小,安流虽然从来没有摸过这种厚度的钱,但她有种微妙的预感,里面是五位数。
五位数!她两年加起来都收不到那么多压岁钱!
这笔钱太多了,她不能要。
“叔叔,这、这我不能收。”安流满脸写着慌张,要把这笔钱还回去。
“收下吧。”
“这,这也太、太多了……”虽然这种话在收红包的时候说出来有点奇怪,但安流觉得自己必须要说。但安流有些底气不足。本来收红包这种事情很正常,因为钱太多不收,确实是有些不像样的借口。
“这是你来回的机票钱。”郝莱爸爸用着这样的理由。但实际上,刨去机票的部分,也还剩下太多太多。
“收下吧江安流,我爸一直都给的很多。”郝莱也劝着。
安流无奈,把红包放回荷包,心里盘算着怎么在离开郝莱家里的时候,把这笔钱留下。
不过机票钱当然还是要拿出来的。
给完压岁钱,年夜饭依然进行的很不顺利。
如果不是安流的爸爸妈妈突然打视频电话过来,安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避开郝莱父子二人,安流走到客厅,接起电话。
“baby呀,你在吃年夜饭吗?”安流妈妈在家一直都在家里叫安流baby,在家里没什么,在外人面前倒是让安流脸红了一下。
“妈~~”安流有些尴尬地喊出来,示意妈妈不要这样叫她,“我在朋友家吃年夜饭。吃的很好。你和我爸现在在老家吗?看背景不像啊。”
“嗨,送完你我们就留在省会玩了,过年这两天都没什么人,到处都可好玩了。我们现在在之前和你说过的那个,很高级的那家西餐厅里吃年夜饭。跟你说啊,贵的就是不一样哈。”妈妈给安流展示了一下周围的环境。非常典雅,装修的颜色是高级的酒红色,环境也很安静,仔细听背景音里还有小提琴的声音。
“等等?你们不是说要带我一起去的吗???”看完妈妈的炫耀,安流下意识喊了出来,“不是放假前就说好了吗?”
“那你不是不在吗。刚好还省了一人份的钱呢!”
“哈??就不能等我回去一起吃吗?”
“等不了啊,年夜饭很难预定的。你没口福啦。好啦,不打扰你啦,知道你在吃饭就好了,挂啦。压岁钱等我们吃完了你爸给你发支付宝哈~”
“等等!我不管,等我回去你们必须要再带我去吃一次。”安流不顾还能听见她声音的郝莱爸爸和郝莱,向电话那一头的妈妈大声撒着娇。
“好啦好啦,好吃的话,你回来时候请你吃。挂了哈,拜拜~”
“拜拜~”安流放下电话。又回到餐厅。
餐厅和客厅是连在一起的,所以其实刚刚安流打电话的声音,郝莱和郝莱的爸爸,都听的一清二楚。
“江同学和父母关系,蛮好的啊。”郝莱爸爸有些羡慕,这样感叹。
“哎呀,我爸妈还把我当小孩。但我们家就是这样,有什么话都一定会第一时间抽出来,干的最多的事情就是交流。节假日的时候也是有机会就要出去玩。”
安流故意这样描述她们家的关系,虽然说得都是事实。
她明白,郝莱和郝莱的爸爸之间,缺少了很多的交流。而安流认为,在亲子关系中,这样的交流是不能被省略的。
听完安流的话,郝莱和郝莱爸爸没有说什么。又吃了一会儿,郝莱爸爸才语气弱弱的,但又充满了可惜的意味,说了这样一句话:
“是啊,我和郝莱之间,确实是差了一点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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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收拾完碗筷,郝莱的爸爸便出了门。似乎是还对公司里的事情不放心,明明可以不用值班,但还是离开了家。而安流和郝莱,则是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看着关上的门,安流有些不满地抱怨:“哇,你爸爸都不陪你看春晚的吗?”
“我本来也没有看春晚的习惯。”郝莱无所谓的说,“是你硬要我和你一起看的。”
“好吧好吧,就当是你陪我看春晚了。”
“本来就是这样,你为什么要用就当是这种词。”
安流撅了撅嘴。大过年的还跟她咬文嚼字,郝莱真是没良心。
“不过你爸爸,这么喜欢工作的吗?”
“他就是这样的,类似于工作狂一样的性格,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爱好。他把绝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他的工作上。值得肯定的是,他有非常高的责任心,干的也非常的认真。因为他这样的态度,才能受到高层的器重。他也一直很受他手下们的认可和尊敬。”
听着郝莱用像是形容一个外人一样的用词,来形容自己的爸爸,安流有些感慨,又有些惊讶。
“我以为,你完全不了解你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的。”
“不,这些我也都知道。”
“那你……会讨厌你爸爸吗?讨厌他把工作放在第一位,没有更多的时间陪你。”
郝莱仰起头,思考了一会儿,才转头看向安流:
“并不讨厌。单纯在他们的行业内,他是一个值得人尊重的,非常有价值的人。”
“可是……我感觉,他在家庭这方面,似乎做的并不是很好。”
郝莱摇了摇头:“我之前不觉得。但是被你这么一说,我好像真的会有一点在意。”
安流叹了口气:
“毕竟,他是你爸爸。你应该有很多要依赖父亲的时候。即使……你现在已经是一个成年人。”
郝莱慢慢地,点了点头。
“可能是吧。也许中国式家庭里的父子关系,原本就是不爱交流的。”但他还是给出了这么个结论。
听着郝莱又开始说一些莫名其妙的,没什么感情的话。安流叹口气,把腿放在沙发上,抱住了自己的腿。
“但是,我很庆幸,有朋友出现在我的生活里。”郝莱突然这么说。
安流有些惊讶地转头,发现郝莱正在看着她。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语气却有些温柔。
“从某些角度上,我觉得管定泽和其他人,可能取代了一部分我爸爸的责任。他们就这样一直迁就着我。我应该是要感谢他们的。”
“诶?那、那我呢?”安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但还是这样问了出来。
“……”郝莱没说话,只是轻轻地揉了揉安流的头发。
这亲密的动作,让安流害羞的不得了。她低头躲开郝莱的手,“你……你干嘛!”
“不知道,这个动作我很早之前就想对你干了。”
听到郝莱的话,安流慌乱的抿住嘴唇,说不出一个字。
而此时,八点的钟声响起,春晚,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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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节目的播放,安流的状态越来越放松。但是春晚确实是一年不如一年好笑。唯一一个让安流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品,放出来的时候已经快要十一点了。
在看春晚期间,安流喝了一罐可乐,吃了两包薯片,还吃了一大堆水果。相比起八点之后说不吃东西就一点东西没有吃的郝莱,安流的生活习惯真是不健康到了极点。
十二点的时候,外面开始放烟花。震耳欲聋的烟花声,让电视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安流和郝莱打开门,虽然很冷,但这个角度看烟花是最好看的。
安流裹紧了自己的羽绒服,抬头看着烟花,可是目光却又不知不觉转到,站在自己旁边,比自己几乎高了一个头的郝莱脸上。
她想起了,跨年的时候,他们一起看烟花的场景。
现在是不是说什么,都不会被听到啊?安流在心里这么想着,但还是抑制住了告白的愿望。
“郝莱,许个新年愿望吧。”安流开口。郝莱没有低头回应,安流心想着郝莱大概没有听到她说话的声音。
既然这样,安流就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
“郝莱,我的新年愿望是,以后你能,不要老是用全名叫我了。听上去好累。”
这个愿望,安流已经许了很久了。郝莱一直用全名称呼她,让她听起来很不习惯,也让她觉得很疏远。
自己的名字,江安流,摘去江姓,安流两个字,叫起来也很方便。所以自己的朋友们都是用“安流”来直接称呼她。
可是只有郝莱,一直都用“江安流”。很礼貌,也很陌生。
如果你叫我“安流”的话,我会觉得更加的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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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着郝莱不理解的目光,配合着李谷一老师的歌声,安流在电视前面唱完了难忘今宵。
“好听吗?”安流转过身来,自信地看着郝莱,等他的夸奖自己的歌声。
“……”聪明的郝莱居然给不出形容词,安流明白这是他在嫌弃自己的歌声。
算了,今天就不和你计较了。
“我去睡觉了。”安流伸了个拦腰,走上了二楼。
“晚安。”郝莱看着江安流的背影,想了想,还是轻轻说了出来:
“安流。”
但安流已经转身上了楼,并没有听见郝莱用“安流”,来称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