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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录:杏林幽
    华山扬拳晃了晃,垂头丧气地进了院落大门。



    拙朴院落中瘦石嶙峋,杏林若云,几进楼台错落,飞檐琐户隐于凄迷夜色之间,在曲水回廊尽头是一间灯火通明的雅阁。



    春雨初歇,夜风吹来一阵杏花幽香,伴着雨意后的潮湿土壤气息,隐约一股春意温存的浓烈。



    那一声暴烈吆喝的身影在华山前面已经快步走到那间雅阁的门前,突然那人回头一瞥,嘲弄道:“慢慢吞吞,你被千年老龟附了身吗?”



    华山一噎,顿时疾步如飞,赶紧跑过去。



    而渭水不紧不慢跟在最后,满眼随时找人八卦一通的跃跃欲试。



    那雅阁阔大清爽,陈设简素。入门处竹帘掩隔,房内莲灯悬壁,越青瓷雀纹炉中沉水香轻烟袅袅。



    环顾间只觉此阁低调无比,全无奢华昂贵之气,壁上甚至连一般惯常人家会挂置的名家书画亦无一幅。而靠墙处皆是书架林列,书册密密匝匝,似一眼望不到头的书山册林。



    最奇特的却是朝北的整面墙壁上,幽幽泛着光亮的轻影,那光影下竟然是一幅巨制的青绿山水图。



    青黛绿粉里烟霞秀媚,群峰延绵,层峦叠嶂,长河蜿蜒,溪谷光辉,竹木参差,人丁攒动,车马络绎。



    整幅图起伏顾盼,开合揖让,虚实相补,盘桓栩栩。教人观之,彷若正置身于杳渺千里的绮丽江山之巅,忍不住生出江山多娇、快意平生的豪迈气概。



    山水图前摆着一张古雅的黄花梨木书案,案上玉缸莹莹,烛火拂照着整齐的笔墨纸砚,也拂照在软榻上正斜坐的男子俊雅绝伦的眉眼间。



    预备安寝的谢长怀墨发铺散在背,一袭月白素衣,很是闲适安逸的姿态。



    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正翻着一本《迦蓝记》,目光专注,眸深若潭,光影落在他的瞳孔上,似月色浮水,幽邃而宁静。



    对于属下进门的动静他毫不为意,连眉梢亦纹丝不动。



    率先进门的男子,腮下连髯,虎背熊腰,眉眼极是粗犷。



    他恭敬行礼道:“少主!安排的人都到位了!华山、渭水我也叫回来了!”接着又简单说明了下他在赵家小院的所见所闻。



    落在后面的华山一听自己名字不由眉头一颤,但还是老老实实进了门。



    渭水后脚跟进,欢欣鼓舞地站到一侧等着看戏。



    听得属下的报告,谢长怀慢条斯理地抬头睇了他们一眼,手上依旧是翻书的动作,又默了顷刻,他才缓缓将书合起置于案上。



    “那夜贼如何处理的?”他清润的嗓子似也染了夜色,蕴着低沉喑哑的磁性。



    “回少主,属下将他们丢进西湖里乘乘风凉了!”渭水马上道,“给他们喂了忘昧,不会记得最近的事了!”



    谢长怀眸光不动,只浅浅道:“你先下去休息吧!”



    渭水一听不能留下看热闹,立时有点忧伤,却不敢抗命,只能拖着步子退出雅阁。



    “华山——”



    华山赶紧单膝跪地:“属下知错!”



    谢长怀望着他,揉了揉眉心,淡淡道:“去蛛室待两天吧!”



    华山闻言顿感一个霹雳砸脑门上,欲哭无泪地想:一盏茶的代价也忒大了点!



    不过他也不敢讨价还价,惟有抬手行礼,赶快自发自觉去蛛室报到。



    “站住!”不待华山捡步,谢长怀霍地又唤住他。



    华山连忙又转回来。



    谢长怀目光落在他身体的某一处,眸光若粼,深不可测,只盯得华山心里发毛——



    莫非少主嫌蛛室还不够,要让他去尝尝蹲蛇窟的滋味不成?



    突然,谢长怀却笑了起来,俊美无双的眉眼霎时若陌上花开,浓春缱绻。边笑着他还边摇摇头,唇角溢满不自知的宠溺。



    华山跟粗犷男不由被自家少主这出人意表的难得笑容给惹得心头百鸟窜林,群兽走山,皆是满脸不知所措。



    他们眼中的少主从来都是淡若春水融冰,乍见似暖,实则寒凉入骨。



    可是这般的人物,此刻怎会莫名笑成如此暖煦到令人跌破下巴颏子?



    一时,他们都呆若木鸡。



    须臾,谢长怀对着华山招招手,示意后者到其面前来。



    “你把手摊开!”他扬扬面道。



    华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还是依命行事。



    粗犷男也探身过来一瞧,很快,他发现华山手上的端倪。



    “你被人下了萤粉了!”他抬手一拍华山的肩,粗着嗓子道。



    华山此刻也自然看出自己指尖上的异常,不由心惊:“少主,属下并未去其他地方!”他也茫然何时被人下了萤粉。



    谢长怀依旧笑着,眉眼皆是光,耀若银河千万里。他顿了下才道:“喝人一盏茶,总得给你留点纪念对吧?”



    华山吃惊不小:“您说这是赵姑娘下的?”他上下翻看自己的手,恍然大悟,“看来她早就料到我不会告诉她真实身份了!”



    “去吧,蛛室两日也免了吧!”谢长怀轻扬了下手居然大发慈悲。



    华山愣住,粗犷男却看出了少主目光中前所未见的温柔,心里莫名起了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