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是大宋掌刑狱案件审理的中央最高审判机关,属于三司之一。
实际上,名动大宋的大理寺委实没有想象中嚣张的气势,从外面看来倒显得非常朴素,飞檐琐窗,沉静地伫立于香樟松木的婆娑碧影中。
大理寺狱中有一座赫赫有名的亭子,就是当年岳王遗恨之处——风波亭。
风波亭是一座四角攒尖的重檐亭,黛瓦朱柱,亭上挂着镌刻“风波亭”三个字的匾额。亭前不远是一弯清冽小河,河水蜿蜒,往西南而去,流入碧波浩荡的西湖。
当年岳王凭着精忠报国的决心,带着气壮山河的岳家军抗击金军,一路所向披靡。在直抵黄龙府之时,却被朝廷用十二道金牌令急招回临安府。
在班师与丧师的两难抉择中,岳王为保存抗金实力,惟有忍痛班师。
可是没想到他一进临安府便被诬以“谋反”罪名投入大理寺。
彼时,朝廷与金军议和。金军统领金兀术书信于秦桧,道“必杀岳飞而后可知”,于是朝廷以“莫须有”之罪名诛杀岳王及其子。
一代名将终究在悲愤痛苦地写下“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几个大字后惨遭杀戮。
岁月流转,虽然过继来的孝宗皇帝比较高明,替他皇帝老子挣回点颜面,为岳王平了反,修了坟,立了庙,甚至连岳家孝女银瓶都给树了孝名,可是一切都无可挽回。
就恰如大宋朝苟安一隅,打走豺狼又来了虎豹一般,最好的机会已经错过,再想力挽狂澜,也是力不能逮。
大理寺门口的侍卫乌甲肃立,看见远远来一辆华贵马车,顿时脸色一变。
那马车上的挂幡在在显示这辆马车出自平章府。
清早刚有平章府的小厮来报案,寺卿大人方领着一干属员领回一具断头女尸外,还无奈得了七日破案的期限,扰得大理寺一干人等正抓耳挠腮,忐忑不安,怎的这会儿又来人了?
车驾停驻,小厮随扈恭敬掀开碧稠布帘,但见马车上下来一个着钱塘县署皂衣的少年,他后面还跟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小娃与一个婢女打扮的少女。
这组合让侍卫们一时面面相视,有点不知所措。
皂衣少年抬手行礼:“烦请通报一下李寺丞,就说在平章府办事的赵重幻有要事求见!”
一听此言,早有机灵的侍卫一溜烟儿窜进去禀报。
赵重幻自然知道是这辆招摇的平章府马车的功劳,都不需要开口寒暄纠缠,直接就有人迫不及待去回禀上司了。
不消片刻,果然就见李寺丞那瘦高的绿色身影亲自匆匆而来。
“赵小哥!”李寺丞有些惊喜地招呼。
他们一行人运回断头女尸后,还叫了坐婆将尸身又仔细查验了一番,除却之前发现的,并未有更多进展。
几个人刚坐下来歇口气,正谈论着赵重幻勘验出来的伤处,却没想说曹操曹操到,就听侍卫来报说赵重幻有要事求见,李寺丞当即面露喜色地冲了出来。
“李大人!”赵重幻赶忙行礼。
李寺丞一看旁边还跟着一干人,其中有位锦衣小童,心里不由嘀咕疑惑。
赵重幻只低低道:“此平章大人金孙,随我不过戏耍,还请妥善招呼!但也不必大张旗鼓,他身体娇弱,恐吓到他!”
李寺丞闻言一愣,顿时脑门也是一阵抽搐,只能硬着头皮将贾子贤迎进去。
侍卫们见李寺丞如此恭敬,越发好奇,彼此用眼神欲说还休。
李寺丞也不好惊动寺卿大人,惟有将贾子贤几位安顿在属员休憩的厅房内,带着赵重幻直接去了义房。
路上,李寺丞急切问:“小哥可是在平章府发现什么内情?”
赵重幻微微颔首:“小人在府上了解到一些情况,也找到那位十姨娘死亡的可能动机,现在还需要再验一下那位断头女尸,一解疑惑!”
李寺丞顿时大喜过望,短短几个时辰,这少年竟然都已经查到动机,岂非高人乎?
“我们已找了坐婆又查验一遍,也没什么特别的!”李寺丞有些惭愧,他可是对赵重幻拿白梅饼验隐伤的技法很是欣赏。
“具体情况且等我再验一回再说,目前也还是推测,并无真凭实据!”赵重幻微微沉重道,“此案要破非得需真凭实据,否则平章大人不会甘休的!”
“是啊!我们也是苦恼!”李寺丞也叹息,贾平章压到何寺卿,何寺卿自然又压到他们这里,一级一级,官大压死人。
“还说明日可以再入平章府查验一个时辰,看能寻到什么蛛丝马迹呢!亏得何大人请你加入,长怀公子对你也多有赏识,我心里也算有点底!”
“不敢当,不敢当!”赵重幻听出李寺丞的恭维。
很快二人来到大理寺后院的义房。
“大理寺的义房是暂停处,一旦验过头遍,尸体就会送出艮山门外专门的义房中。”李寺丞解释道,“不过,这次特殊,既然平章大人要求七日破案,总得先全力处理此案!”
与钱塘县署的义房一般,大理寺的义房同样背阴,一靠近就有些森凉阴郁之感。
义房内王仵作正在收拾辟邪驱阴的火盆子。一见李寺丞又领着人来不由一愣,待看清来人,老仵作更加诧异。
赵重幻率先招呼,王仵作才醒神过来。
“这不是赵小哥吗?”
“赵小哥在平章府发现了点情况,再来查验一下尸体核实核实!”
王仵作一听赵重幻居然已经有所发现,也不由欣喜,毕竟现在全大理寺都被这桩案子给搅得焦头烂额。
“你请你请!”王仵作连忙躬身让路,“我去叫坐婆!”
“前辈不必!李大人,”赵重幻看着他们,委婉道,“我想亲自勘验女死者全身!”
李寺丞二人一愣。
毕竟是女尸,向来惯例,**部分都有坐婆查验记录回禀,仵作单验不符合礼法。
李寺丞犹豫地与王仵作对视一下,最后还是咬咬牙道:“那你亲自勘验吧,我们在外面守着,以免有人误闯!”他也怕被人发现担责任。
赵重幻颔首,借了王仵作的器具便直接过去了。
李寺丞他们赶紧守在门外。
约莫过了两柱香的时辰,赵重幻寻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解开兜衫垂眸一脸沉思地走了出来。刚出了义房的门,耳边便响起一个清越似冰振玉击弦上琮的熟悉嗓音,在低低唤她的名字——
“重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