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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她不做妾
    温孤齐想起上次陈璟看见他时的表情语气,温孤齐的面色愈发凝重起来。



    但朱氏看见温孤齐面色凝重了,却觉得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我之间也就是一般嫡母和庶女的关系,说是我为你多有打算,只怕若弗你也不能相信。”



    “你若是一心去撞丞相府的门第,只怕是头破血流,你想想,你的身份和丞相独子的身份,相差太远,若要你嫁进这些高门里,必定都是做妾的可能性大,可是做妾的日子有多难过想必你娘也知道,你娘也是决计不会愿意你去做妾的,她宁愿你嫁得低一些。”



    “若弗啊,你不仅要为自己考虑,更要为你娘考虑,你娘做了一辈子的妾,怎么还会愿意看着你往火坑里跳呢?”



    温孤齐淡淡道,



    “所以呢,今日让我来的目的是什么?”



    朱氏拿了一张画像,让下人递到温孤齐手里,画像上的男子容貌平平无奇,最多只能说长得刚正。



    “这是左冯翎温家的二公子温清汶,相貌堂正,虽说并非嫡子,但是因为温家仁厚,庶子嫡子一视同仁,并且温二公子自己也上进,为人忠厚,你若是嫁给他,往后的日子一定会过得舒心,不说大富大贵,但当一个体面嫡妻,总是比做妾好的。”



    “我听说这也是你娘考虑过的人,她没来求我,大抵也是觉得这样的夫婿太好,求不来,但是现在,我便将这个机会送到你眼前,只要你愿意嫁给他,我必然将你记到我的名下,以嫡女的名分出嫁,往后也不必看人眼色过活,你看可好?”



    朱氏看见温孤齐笑了一下,以为是他对这个诱饵心动了。



    却没想到下一刻,温孤齐的笑收起,他毫不犹豫地将那画像对半撕开。



    朱氏惊讶得略张开了嘴。



    温孤齐定定地看着她,眸光像是要杀人祭行一般,他握着那被撕得稀碎的画像,冷声道,



    “江若弗不会做妾,也绝对不会嫁给这样一事无成,处处平庸的人。”



    他立于堂上,俯视着朱氏,刹那间的重重警告之意让人头皮发麻。



    朱氏猛地站起来,



    “那可是你现在能选择的最好的夫婿!”



    “若你今日不嫁,往后你更加没机会!”



    温孤齐盯着她,那双眼睛如野狼一般狠厉,他的话掷地有声,



    “江若弗的夫婿她自有主张,用不上你操心。”



    他随手将手上的碎纸片一扔,雪花似的纸片纷纷扬扬飘在半空中。



    温孤齐阴沉着面色提步就走,小玉连忙跟上。



    不知道为什么,小玉感觉自家小姐周身似乎有股阴翳的气场,极是冰冷,亦是陌生,她竟然都不由得退避了几尺跟着。



    温孤齐面色铁青,他冷声道,



    “往后朱氏如果再有这种对江若弗的婚事自作主张的行为,你一定要尽力阻止。”



    “江若弗的婚事和夫婿由不得旁人来干涉,也绝对不会为人滕妾。”



    小玉忙应了,却突然觉得有些奇怪。



    小姐自称怎么不说我,而是说自己的名字?



    这好生奇怪。



    ——



    江若弗正在看书,却忽然觉得心上有些难受。



    她摁住心脏。



    那种感觉太奇怪,不像是疼,更像是在很安静的环境里,有一根针在细细密密地刺,还让她听着心脏被刺破的声音,那感觉很轻,却让人很难受很压抑。



    偏偏此刻温孤煜带着一卷书来寻她,



    “上次世子在我那儿看见了这本残卷,说想看,现下我拿来给世子。”



    江若弗压抑住心头的难受,佯作平静道,



    “多谢。”



    温孤煜拿着那本书递给江若弗,江若弗要接过去,他却没松手。



    江若弗不解道,



    “怎么了?”



    温孤煜笑笑,



    “没怎么。”



    他松了手,面上的笑却一点点退散。



    世子从没说过要什么书。



    以他和世子的关系,世子也根本不会到他那儿去坐坐。



    更没有机会在他那儿看见什么。



    温孤煜在月下对着江若弗,忽然冷笑。



    一轮明月慢慢从乌云里渡出来。



    江若弗只感觉什么从身体里抽出去,一睁眼,就看见了小玉正在打发新来的丫鬟的画面,小玉推搡着那些打扮得花红柳绿的丫鬟们,



    “都走!小姐不喜欢有人夜里在屋里站着,吓死人了,都去院子里守着。”



    江若弗看见小玉这般,不由得露出了笑。



    小玉回头,见江若弗在笑她,她拨开那那珠帘走了进来,那珠帘叮当作响,声音清脆悦耳,白色与青色竹子交织,排列成一朵牡丹的样子。



    她跺脚气恼道,



    “小姐!您又笑我!”



    江若弗却看着那帘子愣住了。



    这不是主院的珠帘?



    小玉气恼地跺脚,



    “小姐,那些丫鬟都像是在监视人一样,要是不赶出去,谁知道夜里会怎样。”



    江若弗浅笑,



    真没想到,世子竟然把朱氏的陪嫁都弄过来了。



    这珠帘往常在朱氏那儿,众人把它撩起撒下,都那般神气。



    而她在帘外,却只有狼狈和卑微。



    江若弗忽然沉下面色,



    “小玉,拿把剪子来。”



    小玉找出剪子递给江若弗。



    江若弗站起身来,拿着那剪子直直走到珠帘前,颗颗圆润的珠子都在她眸前反射着月色的光泽。



    江若弗却拿起剪子,猛地用力剪断了那连接的银丝。



    银丝骤然断裂,断了线的珠子齐齐高低坠下砸起,满地滚落。



    珠玉碰撞的声音围绕着江若弗,江若弗握紧那剪子,面色苍白。



    小玉惊讶道,



    “小姐怎么剪了这珠帘?”



    江若弗却缓缓看向她,



    “把它放在这儿,你看着开心吗?”



    小玉果断地摇头。



    这珠帘虽然漂亮,但看着心里莫名就压抑,叫她想起之前在主院遭受的种种。



    江若弗将剪子递给她,沉声道,



    “那还留着它做什么?”



    小玉缓缓接过了那剪子。



    冰凉的剪子触碰到温热的肌肤,那股子冰凉几乎是一瞬间就传到了心肺,刺激得人一下子就想起过往种种,略带着哽咽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大夫人,若弗求您放过姨娘,那佛堂久不见明光,您已经关了姨娘半个月,她若再不见阳,定然会失明于此。”



    “夫人,若弗知错了。往后若弗再也不再提这么多的要求了,大夫人仁慈,安排的饭食都是极好的,是若弗不识抬举……”



    “大夫人,求求您,哥哥发了高烧,若是不诊治,哥哥会没命的。”



    “夫人,那南珠坠子,不是我偷的…”



    她就在那雨中,在烈阳下,在夜色里,一遍遍地陪小姐拼命磕着头。



    而那珠帘内的世界,传来讽刺的大笑和轻蔑的辱骂。



    回忆像一把刀子一样直刺心椎。



    小玉猛地剪断了一根珠线,珠子应声而落。



    她用力地去剪那坚硬的银线,剪子和银线摩擦的声音像是刀在磨砺,像是阴风在怒吼。



    剪一根,她能听见一遍小姐和自己的哭嚎。



    珠玉落一颗,她就能看见那些又急又狠砸在人身上的大颗雨珠。



    万般求人,万般散尽尊严,面对的只是珠帘那边的无动于衷,冷漠嘲讽。



    小玉咬着牙,手中的剪子绞断那些珠帘,数十珠线中途断裂,上千颗珠子上窜下跳,清脆击地的声音疯狂地冲刺着耳膜。



    那声音极响极震荡,但听着那些珠子砸落在地的声音,人心底的猛兽叫嚣声似乎能小下去,似乎能抵住心上潮水决堤的疯狂。



    隔着不断弹起坠落的珠子,江若弗和小玉对望。



    小玉眼中含着泪,江若弗看着她,二人相视而笑,



    ——



    “上次世子当街救了一个人,不知世子还记不记得?”



    温孤煜仔细端详着温孤齐的面色。



    温孤齐淡漠地看他一眼,



    “什么人?”



    温孤煜垂眸,只是笑道,



    “没什么人,是我记错了。”



    他拿起杯子,眸子垂下。



    也不记得?



    温孤煜的指尖慢慢地摩挲着杯壁。



    编造出来的事情不能反驳,发生过的事情也不记得。



    温孤煜还想在问些什么,抬头看温孤齐,温孤齐的眼神疏离冷淡,眼睑略微垂下看着他,像是带着不自觉的轻蔑孤傲之感。



    这个表情,温孤煜再为熟悉不过。



    他拿着茶杯,像是被钉在原地。



    这个眼神,确实是温孤齐没错。



    温孤煜把那书法残卷往温孤齐面前推,



    “世子之前就想要这残卷,今日就留在世子这儿。”



    温孤齐却淡淡瞥向他的手,



    “拿走。”



    温孤齐抬眸,



    “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向你要过什么残卷。”



    他早早叮嘱过江若弗远离温孤煜,江若弗也不可能去主动要什么残卷,还是找温孤煜要。



    这不符合江若弗的性格。



    温孤齐看向那本残卷,



    更何况,江若弗对尹碑毫无兴趣。



    上次他让她好好学写字,拿过一本尹碑的留存本给她,她却说那是亡国的字体。



    创立尹碑者色令智昏,令前朝只三年就灭国。



    她命浅,承受不住。



    温孤煜皱起眉来。



    却很快转而浅笑道,



    “是我记错了。”



    他的手却在桌下握紧。



    温孤齐,一定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