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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排位赛
    江兰潜回到院子里,却坐立不安,在想着陆蔚漳的那些话,愈发神思颠倒恍惚,却又不自觉地窃喜,



    原来并不是无人提亲,



    一直都有人在等着她,而且还是如陆蔚漳这样身份显赫,样貌出众的男子。



    可是她从来都不知道这件事情。



    她并不把陆蔚漳当成自己的第一选择。



    因为杜嬷嬷现在还没有下决定。



    最出挑的江若弗已经有人提亲了。



    江抱荷因为名节有失,不可能再有机会。



    江茉引则是什么都不精,一心只想着听从父母的安排。



    杜嬷嬷会选择谁,不言而喻。



    但也难保意外发生,到那时,陆蔚漳就是她的第二个选择。



    丫鬟跑进来,附耳江兰潜道,



    “小姐,那位陆公子在门口停了好一会儿才走呢。”



    “而且还是看着您进门的,恐怕是十分不舍得吧。”



    丫鬟有调侃的意思。



    江兰潜心却认真地跳快了些,手心愈发出汗。



    入了夜,有人从墙外丢进来一个纸团。



    约她去百聚楼见面。



    江兰潜看着众人簇拥着江若弗坐上马车。



    无论是之前得罪过江若弗的还是没得罪过的,全都涌上去说好听话。



    给她整理裙摆发髻,替她提灯,帮她撩起车帘。



    风里都是笑声和奉迎的好话。



    江兰潜看着觉得刺眼,用椎帽遮住自己,趁着众人都在讨好江若弗的时候走了。



    江兰潜走到百聚楼外,不免有些忐忑。



    她还没来过百聚楼。



    江兰潜不知道百聚楼夜里也开,只是夜里只开侧门,不开正门。



    她站在百聚楼下,一时竟是不知怎么上去。



    陆蔚漳推开窗子,看向楼下的江兰潜。



    他眸光探究,有些好笑地叫了她一声,



    “姐姐怎么不上来?”



    他顺手点了点身边的奴仆,



    “下去把她领上来。”



    江兰潜抬头,就看见陆蔚漳在抵着窗边托腮对她笑,少年的笑容毫不掩饰的张扬。



    江兰潜心中一动。



    却是有些尴尬道,



    “正门未开,我不知如何上去。”



    陆蔚漳浅笑。



    正巧那奴仆从侧门上来,毕恭毕敬道,



    “江小姐,我们公子让奴才带您上去。”



    江兰潜抬头看了一眼窗边,陆蔚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在那里了。



    她心下不自觉地一空。



    奴仆领着她从侧门入,大堂里空寂十分,却灯火通明,红木地板厚重,不会踩上去就吱呀吱呀地响。



    宽阔的楼梯上铺着毛茸茸的灰短毛地毯,上下分为两排楼梯,一东一西。



    楼梯的扶手上深深地雕刻着流云的花纹,刀入之处几乎镂空,有些镂空的地方正正好就放得下一个流云底座的香炉,盖上亦是流云纹的盖子,只能嗅其香味不见香炉。



    烟气从楼梯扶手上散出来,烟烟袅袅,令人飘飘然如至仙境。



    江兰潜骤见那楼梯扶手冒烟,还以为是着火了,她吓了一跳,不敢上前。



    奴仆和善地笑道,



    “小姐不必害怕,这是内嵌的香炉。”



    江兰潜尴尬地应和道,



    “原来是这样。”



    奴仆面上和善,心中却在暗笑江兰潜没见识,连内嵌香炉都不知道,当真是井底之蛙。



    百聚楼的穹顶用了数十灯盏铺就,形态各异,却都是些好寓意的花。



    照得整个大堂都灯火通明。



    江兰潜这才知道,为什么这大堂一盏灯不点也这么明亮,原来这灯都在穹顶上。



    恰有一盏灯灭了,店小二拉着绳子把灯盏放下来,换了蜡烛重新点燃,又小心翼翼地拉上去。



    江兰潜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奴仆心里愈发看不起她。



    一来就是左顾右盼,贼眉鼠眼的,跟什么好东西都没见过似的,公子为何偏偏看上了这么个女子?



    果然江姓和江姓之间还是有区别的。



    奴仆领着她到了玄字号包间门前,面上恭敬道,



    “还请小姐自己进去吧。”



    江兰潜有些忐忑,推门而入,就见陆蔚漳微眯着眼睛泡茶,那模样有些冷漠,与之前见到的陆蔚漳截然不同。



    陆蔚漳听见了推门的声音,抬眸看过去,却是恢复了一贯的笑脸,将茶匙放下。



    江兰潜坐到了陆蔚漳对面,陆蔚漳询问道,



    “姐姐喜欢喝花茶吗?”



    江兰潜拘谨地点点头。



    陆蔚漳笑。



    茶很快泡好了,小火炉的火苗渐息。



    陆蔚漳用茶夹钳起茶杯,将日尽花茶递到江兰潜面前,



    “百聚楼内种了日尽花,这是现摘的,花蜜都还在,想必姐姐喜欢。”



    江兰潜去接,却不想那茶杯竟然烫得人手生疼,她下意识低呼一声,甩开了手。



    陆蔚漳却转眸笑了一声。



    用茶杯夹把茶杯放在她面前,温声道,



    “小心烫。”



    丝毫没有笑话她的意思。



    江兰潜心下稍安。



    陆蔚漳漫不经心道,



    “姐姐是家里排行最先的姑娘吗?”



    江兰潜点头,却多了几分底气,



    “我是长女。”



    她之前最嫌怨的,如今倒成了她能说出口的唯一资本。



    陆蔚漳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



    “姐姐家里的其他姐妹有姐姐漂亮吗?”



    江兰潜下意识想认,却想到什么似的顿住了,迟疑了一会儿才道,



    “各花入各眼,自然不能一起比较。”



    陆蔚漳托着下巴看着她,语气旖旎,



    “哦…”



    他不继续问下去,转而道,



    “花朝最后一天,姐姐愿意和我一起去看花神游街吗?”



    他的询问有些突然。



    但江兰潜握了握自己的衣裙,声音中有按捺不住的激动,



    “好。”



    ——



    江抱荷撩起那下等水玉做的帘子,面色一变,扯着那水玉帘子问叶倩道,



    “这是怎么回事?”



    叶倩恭敬答道,



    “原先的珠帘大夫人拿去送人了。”



    江抱荷松开那珠帘,轻蔑一声,



    “是送给江若弗了吧。”



    叶倩知道瞒不住,也只能默认。



    只是让叶倩意外的是,江抱荷只是淡淡瞥了一眼那珠帘,没有再说话。



    江抱荷这几日瘦了许多,本来有些丰盈的身材,现如今穿起从前的衣裳都空空荡荡。



    要把腰带束紧才不至于看起来撑不起衣裳。



    脸的下颌分明了,连带着整个人都阴沉了不少。



    总是半抬不抬着眼皮看人,并不怎么笑,到有些像江弘的模样。



    朱氏还在骂人,江抱荷坐进去,只是拿起筷子就吃,木然地听着朱氏乱发脾气。



    她也不怎么咀嚼,只是一味地往嘴里塞饭菜,像是没有味觉一样。



    眼睛呆滞地看着前方。



    朱氏愤愤道,



    “一定要查出来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



    “要你们到底做什么用,这么多天了,四小姐都出来了你们还没有找到元凶,你们能做什么!”



    众人习惯了这种气氛,大气也不敢出。



    江抱荷听着和自己有关的事情,只是表情麻木,一个字也不说,吃完了她放下筷子就走,朱氏都来不及叫住她。



    江抱荷回到院子里,往床上一躺,闭上眼睛,没过多久就一副已经睡熟的样子。



    叶倩见她睡了,便把烛火吹灭。



    江抱荷却闭着眼睛流泪,扯住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



    骤然来的黑暗却比久居黑暗乍来的一束光还要刺眼。



    让那段无助的时光重回眼前。



    整整三天,在那个黑漆漆的佛堂里,没有人应她,没有人和她说话,没有光,她分不清黑白日夜。



    唯一能有光的时候,就只有早晚打开门让她解手的时候。



    但那时她第一个看见的,就是瞪着眼睛看着她的佛像。



    漆得黑白分明到让人害怕的眼睛,不像是佛陀,更像是鬼煞。



    在黑暗之中,也是这样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她。



    她拼命往后躲,往离那个宝相远的地方蜷缩。



    可是还是觉得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看着她。



    那双眼睛的主人会半夜把她打晕,搬到江若弗的床上。



    把所有她和娘布置的谋算全都用在她身上。



    她会丢失清白,会丧失名节,怀上一个奴才的孽种,成为一个下人的妻子,要和那些奴才一样卑躬屈膝谋生,吃最难吃的饭,住最脏的房子。



    还要和那些奴婢因为一点小事争来争去,连她嫁得最差的姐妹都会嘲笑她。



    一朝失足,她这辈子都会万劫不复。



    那三天里没有一个人和她说话,也没有光亮,以至于她觉得自己似乎是瞎了,明明在黑暗之中她却睡不着,只能睁着眼睛,时刻防备着,半梦半醒之间也会突然惊醒。



    满身的冷汗,却伸手不见五指,不知道黑暗之中有什么。



    不知道那双眼睛是否又在黑暗中悄悄觑着她。



    夺走了她的东西却还要索取更多。



    江抱荷捂着半边脸,在窗纱中透进来的月光里流泪。



    ——



    江若弗没想到,这新设的女学讲师会是杜嬷嬷。



    当杜嬷嬷走进来的时候,很自然就点了江兰潜上前背女四书。



    江兰潜倒背如流。



    杜嬷嬷赞许地点头,



    “回去吧。”



    “如果能将女四书背得这么流利的,都上来试试,背过了就能上我的这门课,背不过便算了。”



    杜嬷嬷目光下扫,道,



    “舒云小姐先来吧。”



    江舒云顺从地站起来,虽然被抽中的部分没有江兰潜背得流利,到底是背过去了,没有太大的错漏。



    众人都排队等着被抽背,江若弗也在其中。



    最后众人皆是过了,纵使之前没有专门的女学课程,可这些小姐们怎么可能没学过女四书?



    纵使江若弗连学都没上过,也能背得滚瓜烂熟。



    女四书是女子必背的典范,虽然江若弗对其中许多东西不认同。



    但是她不想让姨娘伤心,烟花两个字姨娘听够了,定然不希望旁人再有借口去攻击她。



    杜嬷嬷让众人起身,又道,



    “江家的姑娘都坐在一起,按照宗室几系几代的排位来坐,各位小姐的父辈在族谱上排什么位置,各位小姐就排什么位置。”



    这门课聚集了江氏学堂里所有的女子。



    江若弗和江茉引,江兰潜三人自然是一起的。



    江舒云一个人独坐第一排。



    众江姓的姑娘没有多想,可是内史府的女儿却不得不多想。



    杜嬷嬷在内史府没有挑中姑娘,所以都挑到学堂里来了?



    杜嬷嬷道,



    “他姓的小姐们还请移步兰室,那里会有一位新的女学先生专门给你们教授,江家的女儿有独有的规矩,自然授课课程与旁人不太相似,请多见谅。”



    那些别姓的女学生们窃窃私语三三两两地拿着书出去了。



    杜嬷嬷终于站在了讲台中央,双手交叠在身前,正色道,



    “太后娘娘很是垂慕江家的风骨,特派我来江家见过各位小姐,方才各位小姐都基本将女四书背得纯熟,若太后娘娘知晓,必然很是欣慰。”



    “最近授课女工,希望各位小姐倾尽自己的才能来做,做得好的,你们的位置自然可以往前调动一位,做得差的,往后退一位。这门课程结束时,坐在前面的姑娘,将来的位置会和舒云小姐平步,想必各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便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杜嬷嬷的话中是什么意思,旁人听不懂,江家的姑娘还听不懂吗?



    这是那些逐渐被边缘化了的旁系唯一出头的机会!



    与江舒云位置平步,就是大宗嫡女!



    将会记在大宗,嫁给高门,从此身份青云直上,不再是小小旁系女儿,而且哪怕是庶女也有机会!



    曾经被选过一轮但是没选上的姑娘更是心下激动,本以为自己再没有机会了,却没有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



    现在杜嬷嬷竟然赤…裸…裸地就将这个竞争的机会明晃晃摆在众人眼前。



    只要她们做得足够好,就可以一路攀爬,爬到那个最顶天的位置上。



    而且将来会比真正的大宗嫡女还要显赫。



    因为江家只选旁系的姑娘联姻,真正嫡系的大小姐,从来都不联姻。



    就算是真嫡女江舒云嫁给朝廷中人,也是不会选择太高的位置,江家就是以此来一直刻意保持和权贵若即若离,相互扶持却有并无依附的关系。



    以示江氏不入王爵的本心。



    江若弗依旧坐在原地,不见有什么表情变化。



    江茉引自知资质不够,此刻有些失望的趴在桌子上面,侧着头看江若弗给她做了一个鬼脸。



    江若弗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