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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各有心思
    闻人先生将课上完,还亲自走到温孤齐的座位前,笑容和蔼,



    “之前你的辨书只考了中游,是否是刚来学堂还没适应?”



    温孤齐不知道江若弗什么成绩,只能点头应是。



    闻人先生点点头,



    “好好好。”



    “七日之后有大试,先生也想看看这段时间你适应了多少。”



    闻人先生面色极其和蔼地叮嘱询问了一番情况才走。



    江兰潜看向温孤齐的方向,看着闻人先生和颜悦色地和温孤齐说话,她不禁握紧了衣袖,秀眉微蹙。



    闻人先生虽然不像辜先生那样脾气古怪,却是最少给学生好脸色的。



    平日里不专心听讲,先生还会直接扔书砸人甚至直接点名批评。



    她之前在江氏学堂的那几年,就是闻人先生教的她,最后闻人先生也只是给兢兢业业读书三年的她一个良。



    她倒不是没有见过闻人先生对学生和颜悦色,只是那个人是江若弗的时候,那画面在她眼里就跟在心里扎了一根刺一样。



    她跟着闻人先生学习三年,都尚且未曾得到过闻人先生这般和蔼可亲的垂询,闻人先生也从来没有在课下特意叮嘱过她什么。



    只是很平淡的师生关系,恰如过客一般,从来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但是大家大多都是那样子的,所以她在过去的三年里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可是当她再回来的时候,她以为闻人先生看到她,至少会心领神会地对她笑笑或者点一个头,起码证明她是他亲手带出来的学生,足足跟着他三年有余。



    但是没有。



    她重新回到玄班,闻人先生看到她却是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她,只是让她随便找个地方坐下。



    那时她看着江若弗就那样进去,还有江舒云特地给江若弗腾位置,江若弗也就那样自然而然地坐下了。



    而她站在讲室后面,那些或生疏或熟悉的面孔看着她,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帮她,替她找一个座位,也只是抬头不经意地看她一眼便又移开视线了。



    而闻人先生从后面进来,看见她没有位置坐,一个人焦灼不安地站在讲室的过道里,她略紧张但期待地向闻人先生问好,闻人先生也没有多应,更没有想象中的对她笑。



    只是让旁边的人给她让了一半桌子给她先坐着,她就那样小心翼翼地和江紫同桌了一个上午,江紫一直都是一副不耐烦的表情,很明显是不喜欢和人分享自己的地盘,她虽然能看得出江紫的意思,但却没有办法,因为她除了这里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她尽力和江紫多搭话,哪怕对方不耐烦,她也要好声好气,她一直看着闻人先生,希望闻人先生能看出她的窘迫,替她安排一下座位。



    可是闻人先生上完课就走了。



    没有再多看她一眼。



    江兰潜都觉得自己可怜可悲。



    教导自己三年的先生像是从来没有教过她一样,见面没有寒暄和久别重逢的会心一笑,只有冰冷和生疏。



    可是对着刚刚来的江若弗,先生却可以露出那样的笑。



    还特地下了课去提点江若弗。



    江兰潜的眸子不由得湿润模糊,染了寇丹的指甲陷入衣裳里,把衣裳划出了褶皱痕迹。



    眼前温孤齐平静地和闻人先生对话的场面越发刺眼。



    江兰潜的眸子慢慢充血变红。



    凭什么。



    江若弗不过是娼妓所生。



    为什么好的夫婿任她挑选,名贵异常的衣裳首饰她也可以随便穿戴,连大宗的嫡女都对她高看一眼,仿佛江若弗才是内史府最尊贵的女儿。



    现如今,连刚刚开始教导她不过几天的闻人先生也对她颇有好感,闻人先生教了江若弗不过几天,可是教了她江兰潜却有整整三年。



    整整三年,都当不得江若弗出现几天而已。



    江兰潜坐在座位上,愈发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寒,心底却有一股无名火在燃烧着,怒火和嫉妒几乎要掀翻她的理智,眸子血红着,咬着牙抓紧拳头。



    甚至于现如今她坐的这个位置,都是江若弗替她找的。



    那时她没有位置坐,和江紫同桌了一上午之后,江若弗见她与人同桌共用一张桌子,便把江舒云留的那个位置让给了她,自己重新找了一个角落里的位置,不用江若弗说话,就已经有外姓男同窗主动让自己的小厮替她搬来书桌椅子。



    那男同窗殷勤得要命,像是一条狗一样,看着江若弗的眼神也如同一条狗在摇尾乞怜,故意讨好。



    而她坐在那个江若弗施舍给她的座位上不发一言,她也没有座位坐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上前来帮她。



    甚至于这些人大多都认识她的。



    可是没有人来帮她一把。



    但为什么对江若弗就不一样?



    江若弗不过是站着一会儿,就有人发现她没了位置在找位置和桌椅,主动殷勤地替她找了空置的桌椅。



    凭什么?



    难不成,她一个县令千金的女儿,也比娼妓的女儿要低贱吗?



    凭什么人人都对江若弗另眼相待,为什么江若弗就可以毫不费力地得到所有人的注目和喜欢。



    好夫婿是她的,和善的父亲是她的,慈祥的先生是她的,那些善解人意的同窗是她的,亲密的大宗嫡女姐妹是她的。



    她有极引人注目的美貌,有最华贵的首饰。



    可是凭什么她江兰潜却要这样卑微和小心翼翼?



    江若弗轻易就可以得到的东西,她若不是费尽全力才能得到,便是这辈子都没有得到过。



    江兰潜的眼泪流下来,她咬着牙,用衣袖捂住了脸,任由着那些嫉妒与不甘肆虐。



    温清岑隔着竹帘子看温孤齐,



    少女眉目静寂高傲,如同盛放在冰天雪地里,高山危岭里的珍奇花盏,盛大清艳,冰冷刺骨,眼睛不似平常那般垂下或直眸看人,只是半开半阖,无端透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和淡漠,仿佛不耐烦,却又并不如此,似乎是她已见过最宏大壮丽的事物,所以眼前一切都入不得她的眼。



    温清岑的桃花眸中情绪复杂,他自己竟都品尝不出心底的那份异样是什么。



    他的指尖摩挲着书页,



    江氏若弗。



    除却美貌,并不是一无是处的花瓶。



    她的眼界广阔得令人咋舌,也大胆得让他心上震荡不已。



    诚然,他求娶和转学有温家的打算和推动。



    但是当初提亲时见她,他确实被她的美貌惊得神思震荡。



    有一瞬间的失魂。



    后来几次见她,也着实为其美貌所俘,但并没有达到神思颠倒的程度。



    因为他清楚,外貌的蛊惑只在一时,他要娶江若弗,多半是因为利益。



    温家愿意让他娶江若弗,是为了内史府。



    否则绝不可能拿出这样的聘礼来迎娶一个娼妓之女。



    江若弗的地位太卑贱,当不起这样的重聘。



    只是温清岑今日却有些深思昏昏。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



    只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子似乎有些不一样。



    她更高傲更冷漠。



    他依旧是上课时会看她,她注意到了,却没有和平时一样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听课。



    而是隔着那摇摇摆摆的竹帘子对他冷冷一瞥。



    从上到下,从头到脚地移动,那个视线,只让他觉得自己似乎被鄙夷了。



    从上到下地被看不起,而江若弗则是居高临下俯瞰着他。



    那冷冷一瞥,充满了上位者天生的轻蔑和倨傲。



    竟给他一种感觉,仿佛她江若弗是什么天生贵胄一般。



    正在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而打量后,便是轻蔑不已。



    她甚至都不把眼睛全部睁开,只是漫不经心地睁开一半,就已经有肃杀之气。



    明明他很清楚江若弗只是一个娼妓之女,身份卑贱得根本配不上他,可是一瞬间他竟有种被手握重权,杀伐不过抬手之间的上位者钉在柱子上,下一刻就要仗杀的感觉。



    那眼神如芒在背,刺得人不敢与之直视。



    甚至是忍不住手心发汗。



    温清岑看着温孤齐和闻人先生对话,闻人先生面容和蔼,而温孤齐也从容大方与之交谈。



    毫无第一次在花朝扑蝶会上见他时那般拘谨和退避。



    没了那股子扭扭捏捏的小家子气。



    每一次见江若弗,江若弗都与上一次不一样。



    竹帘子微晃,挂着的流水青穗子也摇摆不止。



    诚然对江若弗有感觉,但是他很清楚,只是因为娶江抱荷的把握不够大,而且江家现下更宠江若弗,甚至于江若弗还是丞相府的恩人。



    所以他才要娶江若弗。



    但是江若弗实际上身份低微,是没有资格做他的正妻的,顶多是一个妾罢了。



    温家也不会承认一个出身烟花的亲家,往后说出来自己的亲家是娼妓,温家不嫌丢人,温清岑都觉得丢人。



    但是江若弗俨然和他之前觉得的不一样。



    只怕远远不如他之前所认为的那样好掌控。



    这样的女子,要掌控起来只怕并不容易。



    温清岑眸色愈深,看着竹帘子后的人,摩挲过书页的指尖也微凉。



    阳光死寂,帘穗沉重。



    温孤齐和闻人先生说完话,发现讲室里的学生都已经三三两两走得差不多了。



    因为大多数人已经都在后山前的那块极广的平地上,准备上骑射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