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若弗身随声动,一剑刺向离她尚远的那个刺客,
而那个刺客飞身上前,正好撞在了她的刀尖上,那刺客双目被刺,当空掉落在地上疼得打滚。
温孤齐紧紧挨着她的背,两人之间没有空隙,无论四面八方,皆能看见向着他们来的刺客。
温孤齐手拿水仙花,倒握花杆,扎进刺客鼻孔,江若弗顺势一脚踹过去,刺客噔噔噔往后退,从堤岸一路往下滚,扑通一声滚落在江中。
暗卫护在他们四周,刀剑寒光与水光共舞,画舫上的人见有情况立刻选择掉头原路返回,远离战场。
温孤齐揽住江若弗的腰,热气拂过耳畔,
“把我带上船。”
江若弗身子一僵,来不及多反应,立刻在暗卫的保护下直接跳下堤岸,正落在了画舫的顶上。
暗卫立刻训练有素地一分为二,一半跟着江若弗温孤齐上船,另一半在岸边与刺客搏斗,以拦住刺客。
等江若弗反应过来之后,她已经站在画舫顶上,脚下一滑就要跌倒,温孤齐揪住她的衣带,自己却因为身子太轻下盘不稳,往江若弗的方向倒去,直撞到江若弗怀里。
毫无防备一个温香软玉扑满怀,江若弗眼睛兀地睁大。
任由温孤齐扑进怀里,而她身体僵直,人呆立在原地。
她能感觉到碰到自己身上的柔软的触感。
甚至于都不知道该是她脸红还是该温孤齐脸红。
温孤齐撞得埋进江若弗胸膛里,待站稳脚步,脸色也有些一言难尽。
凉风习习,尴尬良久。
温孤齐眸子垂下,看向下面,故作无事地咳嗽一声,低声道,
“带我跳下去。”
江若弗看了一眼茫茫的江面,波光万里不尽,她诧异地提醒道,
“世子你确定吗?渭川可不浅。”
温孤齐的脸黑了,
“我是说把我带到船板上。”
江若弗反应过来,僵硬地道,
“哦,好。”
她顺势搂紧温孤齐的腰,提着温孤齐直接跳了下去。
稳稳地落在了船板上。
温孤齐假装云淡风轻地把江若弗推开,背着手走向中门,
“进来吧。”
江若弗乖乖地跟在了温孤齐身后。
画舫上的人见有人突然从船顶跳了下来,无不大惊,但又看见了温孤齐身上花神服饰,
“花神娘娘?”
温孤齐板着一张脸嗯了一声。
江若弗汗颜地对周围人作揖表示歉意,
“在下礼官。”
温孤齐的衣裳确如礼官一般深色,乍一看也分不清楚。
众人也就随他们去了。
温孤齐和江若弗走入画舫之中的廊阁,那个红衣女子就斜斜的靠着门,手里提着个烟杆子,
“回来了?”
温孤齐看向江若弗一眼,江若弗忙暗示他点头。
温孤齐淡淡道,
“嗯。”
红衣女子直起身子来,却没细看温孤齐,径直懒懒道,
“我说让你回来,你倒是回来了,却把我的礼官仙娥什么都丢了,反带了一个野男人回来,这莫不是你当家的来讨那五千两麽?”
江若弗忙摆手,
“不。”
“今日——”
温孤齐直接接过了她的话头,
“今日岸上忽起争执,此人是我至亲,故带上船来,有劳钟坊主了。”
钟嫣抬眸看了温孤齐一眼,忽然莞尔一笑,伸手往栏杆上敲了敲烟杆子,
“原来你也是贵人家小姐,想是看不起我那五千两的。”
“陈王世子为姑娘至亲,姑娘当真不需要那五千两了。”
钟嫣走到江若弗面前,跪而行礼,头直叩拜到地,
“草民见过陈王世子,陈王世子玉安。”
江若弗不明钟嫣为何突然行此大礼,却端持着陈王世子的气度,
“起来吧。”
钟嫣笑着,慢慢站起来,看了江若弗一眼,
“世子好福气。”
温孤齐立刻接过,
“钟坊主今夜未曾见过陈王世子,这条画舫上亦没有什么陈王世子,你只需要将此人当做我送神的亲人看待便是。”
钟嫣笑了笑,低眉顺眼道,
“姑娘既然这么说,那便是了。”
温孤齐回身拉了拉江若弗的衣袖,拉着她往前走,不再理会钟嫣。
江若弗不解,
“世子认识这位坊主?”
温孤齐淡淡道,
“此人虽非敌类,但不是什么善类。”
“还是少接触为好。”
温孤齐将门关上,
“对不起,让你涉险了。”
江若弗轻笑,
“没关系。”
“若是能帮到世子,若弗是愿意的。”
温孤齐回身将画舫的窗子打开,江风徐徐吹入。
江若弗看着窗外两岸的花团锦簇,灯火通明道,
“我一直以为花神游街这种事情是由朝廷直接操办的,直到看到这位坊主我才知道,原来竟然是民间操办的。”
温孤齐走到桌子前倒了杯茶,
“原本确实是朝廷操办的。”
“只是这几年朝廷没有余钱,所以就放标,让民间的富者竞标,最后得到操办花神游街的人可得朝廷赐予匾额一块和白银一千两。”
江若弗诧异道,
“一千两?”
光是她身上那身衣裳,恐怕就不止一千两。
朝廷给这一千两只怕是远远不够办所谓花神游街的。
尤其是今年的花神游街还办得如此的盛大,每条街还增加了新的牌坊,刻上了请文学大家写的诗文。
仅此一项只怕是就要花费黄金万两。
一千两完全是杯水车薪。
温孤齐将那杯茶递给她,
“就是因为没钱,所以才给一千两。”
“这意思就是,这办花神游街典礼的钱得由得标的人出。而朝廷给这一千两也不过是掩人耳目,有个立项罢了。”
“今日你所见的这种种,都是这位钟坊主自掏腰包操办,朝廷没花一分钱,若非说朝廷花了,那便是给十二位花神一人五千两供银,毕竟这一项是少不了,少了要惹天上花神震怒。”
“而这十二个五千两也不会过这位钟坊主的手,会有治粟内史拨银,派遣人发到每位扮演花神的女子手上。”
江若弗恍然大悟,
“难怪这位坊主方才要我上画舫来,留下自己的名姓,原来这五千两是要朝廷具体发到每一位真正扮演花神的女子手里的。”
温孤齐点了点头,
“这五千两你得拿着,不说为日后绸缪,纵使为了不犯花神,你也得切切实实拿到这五千两。”
他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撩衣摆坐下来。
江若弗感叹道,
“这位坊主当真是好生大方,这一场典礼办下来,耗费巨资不说,还耗费精力,却没有回报。”
温孤齐忽然笑了,
“商人最是重利,怎么可能白白送钱给朝廷用,做这些毫不利己的事情。”
江若弗诧异道,
“但朝廷只予一千两白银和一块匾额,并无实际奖励。”
“但是纵使是这样。还是会有人去抢标,难不成是还有别的交换筹码?”
温孤齐挑了挑眉,道,
“孺子可教。”
“你看着,以为这位钟坊主出钱又出力,得不偿失。但实际上,从今年开始,她就是最年轻的皇商家族家主。”
江若弗惊讶道,
“所以朝廷给出的筹码是让她当皇商?”
温孤齐的指尖轻敲杯壁,
“不止。”
“钟嫣的家族里有不止一个继承人,但是只有钟嫣是竭力支持钟家竞争举办花神游街事宜的人,为此不惜卖掉了自己才发现的丹砂矿脉,而且是以极低的价格卖给了朝廷,这就是在向朝廷示好。”
江若弗听见丹砂矿脉,脑子里一根弦绷紧了,试探道,
“是温家聘礼中那一座矿脉吗?”
温家发现的丹砂矿脉是长安之中第一座丹砂矿脉。
除此之外,她当真是不知道长安之中还有别的丹砂矿脉。
温孤齐点头,
“就是那一座。”
“本来靠着这一座矿脉,朝廷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紧张,只可惜,后来前治粟内史因为和温家有婚姻牵扯,便暗暗把这一座矿脉卖给温家,而且是以普通山脉的价格,这件事情被外祖母发现了,前治粟内史便被诛杀,而他那个与温家有姻缘牵扯的女儿立时自戗。”
江若弗陡然想起温孤齐之前劝她不要嫁给温清岑时说的那些话,惊讶地捂住了嘴,阻止了自己就要脱口而出的惊呼。
温孤齐浅饮一口茶水,
“而温家后来将自己和前治粟内史的关系撇的清清楚楚,因为那座山也是正常买卖,钟嫣献地的时候就没有开采过,也没有任何记录说明之前那座山就是矿山。所以温家和朝廷的交易其实根本挑不出任何错处来,要是非说有错,那错只能在前治粟内史身上。”
“是他没有记录好那座山是矿山,没有及时开采,导致这么一大笔财富就此从朝廷的手中溜走。”
“外祖母虽然有心惩处温家,但是也抓不到温家的把柄,只能是不了了之。”
“那位治粟内史死有余辜,不知道那笔钱外祖母原本是拿来赈济灾民的,现在那笔钱没有了,会有无数人因此饿死。”
“若是如当初一般无能为力便罢了,但那座矿脉就在手中,却生生流走,外祖母不震怒才奇怪。”
“依我之见,假公济私者当重重惩罚,以儆效尤,只可惜外祖母顾念那位治粟内史跟随她多年,并未重惩,只是判了治粟内史一个体面赴死。”
“表面上都说是告老还乡,其实是私下处决,那位内史千金本就因为温陆两家婚事纷争而苦不堪言,名声受损,而父亲被处死,无疑是最后一根稻草,故而那位内史千金毫不犹豫立时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