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一概不知晓,只是你们可记得,三年前那个大皇子来朝,还说要娶这大昭最美的女子回去,现如今,那大皇子当了太子,已然是有了太子妃了,也就不用祸害大昭的姑娘们了。”
言下之意,臣子们的女儿都安全了。
和亲一向和的是公主,这大皇子路数莫名其妙,三年前这话就吓得不少臣子之女纷纷定了人家说亲事,生怕三年后没嫁出去,要嫁去异邦。
“说来岳国那不要脸的蛮夷竟也开始学我们大昭的礼法尊卑了,听闻礼乐序度都是从我们这儿照抄过去的。”
“真是无耻。”
“想当初,掠夺了我大昭多少珍奇异宝,皆谎称是他们岳国自己所有,真是笑话!他们的工匠就是再活个三五百年也做不得如此珍奇。”
”就是,岳国人无耻至极,当初伙同夷国进犯,抄我边疆,夺我都城,杀我儿郎,***女,还满口学来的假仁假义何其可恨!”
“倘若不是当年大昭怜它小国寡民却不通礼教,教会他们文字,赠予书文,分封藩号,现如今只怕岳国仍是我大昭疆土!”
“这岳国真是叫人嫌恶,幸好现如今我大昭兵马强盛,无需再惧,否则真是叫我拼了命去刺那皇子一刀也是使得的。”
“哎呀,老嫂嫂别动气,现如今这岳国不是在大昭之下无翻身之力嘛,每三年还要来朝觐,有什么可气的。”
“如何叫我我不气,我…我。”
那侯爵夫人用帕子捂着脸哭起来,
“你们是不知道,当年逃亡,我家二郎的腿就是被岳国那些丧尽天良的蛮夷野兽打断的,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我是愁得头发都白了,想得牙根都痒痒。”
旁人惊叹一声,
“如此说来,竟是岳国害得二哥儿?”
“都没听说过,我们都以为是迁都时颠沛流离,路上生了病才如今这般模样。”
侯爵夫人捂着脸,
“快别提了,倘若不是为了护他那新过门的妻子不受岳国蛮夷欺辱,二郎何至于此啊,我那儿媳妇又怎么会投缳而死?所以你们说说,我这能不恨岳国吗!”
旁边一个国公夫人连忙抚慰,
”难怪年年朝觐,你从不去那大宴,原来有这般缘由,只是二哥儿原配是个刚烈的,这样的女子迎进门倒是福气,二哥儿亦是有担当的,这夫妻刚烈,纵使阴阳相隔,伉俪情深也能上表天听,积攒阴德。”
旁人七嘴八舌,
“这不要紧呐,现在二公子也得了太后娘娘不拘一格起用,谏议大夫也很是关耀门楣了,老嫂嫂看看我们家那几个,倒是全胳膊全腿儿,可是却丝毫不顶用,都是些废材。已是苦尽甘来,老嫂嫂就别忧心了。”
“侯夫人您瞒着这个,莫不是怕大家会笑话您儿媳受辱?可二公子亡妻投缳保住了贞烈,这合该上表太后娘娘,请个诰命,立个牌坊才是啊!”
人人都在安慰侯爵夫人,江若弗这边倒是一时少了许多视线瞧着。
顾曳灵就坐在江若弗旁边,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
“倘若国难当头,你受辱,又当如何?”
江若弗看向情难自抑流泪的侯夫人,低下头,视线却又慢慢转到陈璟身上,却没想到陈璟正看着她。
不和从以前一般,他偷偷看她,被发现的时候就会连忙躲开视线。
此刻江若弗看向他,他却堂堂正正地依旧看着江若弗,眸深如许,眸中点点如星辰。
只是坚定地瞧着她,并不移开视线,甚至还冲她温柔地一笑。
江若弗反倒是不好意思再看他,连忙收回视线。
顾曳灵用手肘拱了一下她,打趣道,
“呦,还没过门呢,该不会问你这个都要请示你家相公?”
江若弗连忙推回去,反驳道,
“别胡说。”
两个人表面大家闺秀风平浪静,暗地里却推推搡搡,笑成一团。
江若弗收回手,
“好了,不逗你了。”
顾曳灵追问道,
“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江若弗垂眸,看着手里的帕子,
“人世间有东西比活着重要,只是我却觉得,活着总比没命的好。”
“贞洁不贞洁,旁人说了不算,贞洁自然是在脑子里,在心上,在骨血里刻着的东西,自然不在身上,更不会因为谁而被迫丢弃。“
“绿珠坠楼是贞洁,杜十娘沉百宝是贞洁,柳如是惩恶夫族是贞洁,诸如此类气节高尚的女子,纵使身处淤泥,一样是风骨立世,更何况,丧失清白本非她们所愿,而天性刚烈如此,才是她们本心所在,如何能说她们污浊?”
顾曳灵若有所思,
“那若弗你的意思是,不会像谏议大夫的亡妻一般寻死?”
江若弗点头道,
“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要轻言自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顾曳灵若有所思道,
“其实我爹倒是和那位候府二公子,现在做谏议大夫的有往来,说起亡妻,谏议大夫说,其实那岳国的千夫长是想强娶,倒也没有玷污他的亡妻,只是大夫那位亡妻认为夫在他嫁,和嫁给敌国人这件事情十分受辱,宁死也不愿意嫁,这才一根绳子吊死了。”
顾曳灵试探道,
“若要你嫁给岳国人,你可会嫁?”
江若弗笑道,
“胡说什么呢,如今我有婚约在身,更何况和亲这种一等一的大事,怎么会轮到我头上?”
顾曳灵却是叹了一口气,
“我只是…心中有些不安。”
———
文帝接过密信,奉常顾司礼站在一旁,
“不日五皇子就要来朝觐,陛下如今只怕就要做好准备了。”
文帝看完密信,眉头反而一松,
“我原以为这五皇子会要什么,原来只要这个。”
顾司礼恭敬道,
“如今这位五皇子的条件如此轻易,只怕是本就高畏我大昭气象,有心依附您,故而这般买弄一个人情给您。”
“这五皇子本就和我大昭渊源颇深,现如今在岳国又掌管了兵权,改革了礼法,可谓是如日中天,有了他的相助,陛下尽可夺回大权。”
文帝眸子微眯,将密信放在烛火之上烧了,
“只盼那序源宫里头暂住的那个不要再多动作,搅和了朕的打算。”
“之前端王这步棋,算是废透了,皆是因为他插手,才让端王倒台,也让那些暗兵全部暴露。”
———
序源宫中。
温孤齐长指一挑,撩起杯盖,
“如何了?”
颂卷替他整理桌上的公文,
“药膏已经连送了十多日了,想来这芙蓉膏有效的很,说不定现在江小姐道伤已经全好了。”
温孤齐点喝了一口茶,满面的雾气腾腾,他眼前朦胧一片,倒叫他有片刻的失神。
现在她应该正在陈家的宴会上,向众人公布婚讯了。
颂卷把公文叠好放下,试探道,
“如今事情已然办妥当了,爷不去瞧瞧江小姐?”
温孤齐放下杯子,面色在一片氤氲雾气中渐渐变得清冷疏离,他冷冷斜眺一眼颂卷,
“谁告诉你都处理完了。”
颂卷看向桌上那些全都批注过了的公文,又移回视线,心里也有七八分明白自家主子是不想去见到江姑娘了。
也是,这江姑娘下定决心嫁给陈公子,只怕还有他们世子爷一份功劳。
谁让世子爷偏救掉在亭基下的十公主,不救濒死的江小姐?
“是,是颂卷说错话了。“
温孤齐揉了揉眉心,
“你出去吧。”
温孤齐慢慢走近桌子,却将桌子里的一块帕子展开,又折起来。
一双桃花眼看得竟有些迷离失神。
眼睑垂着看那帕子,终究是伸手扔进了抽屉里,不再管它。
那帕子镂空白线,上面绣了厅堂和江抱荷,杜嬷嬷,江兰潜,江茉引等人,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却偏偏没有江若弗自己。
——
顾曳灵好奇,
“你这脸怎么好得这样快?”
江若弗摸了摸脸,
“其实还没全好,还有些淡淡道痕迹,但我以防万一,就用脂粉遮起来了,还好十分淡,一遮就遮住了。”
“都是因为用了阿璟送来的药膏,这些日子里他送了不少膏药,其中有一种有芙蓉花香的药膏是里面最有效的,我每次都涂那个,这疤就好得快。”
顾曳灵啧叹道,
“真厉害,这是什么神仙真人做的药膏,竟让人的伤口好得这样快。”
江若弗笑起来,挤兑她,
“哪有什么神仙。”
对面的侯爵夫人哭过一轮,已经有不少人撺掇着她去为亡故的儿媳请诰命了。
江若弗环顾一周,
“你那妹妹没来?”
顾曳灵点了一点她额头,
“她禁足还得五个多月呢,你忘了?”
“你现如今许了亲了,真是糊涂了。”
江若弗连忙抓住她的手,
“现如今她不敢欺负你了吧。”
顾曳灵笑,
“现在她看着我远远就绕道,就算不在爹娘面前,也知道叫我一声长姐了,想必也是怕了,不敢再闹腾了。”
“这都要多谢你,否则现如今我在忍气吞声。”
江若弗连忙谦虚,
“这个不全靠我,这可是你自己闯出来的体面尊敬。”
顾曳灵笑着,却瞟见不远处的宋落臻叫了陆丹若上前回话。
顾曳灵低声道,
“若弗,你看。”
江若弗回头,就看见两个穿红衣裳的人,坐着的是宋落臻,站着是陆丹若,此刻陆丹若还有些畏缩,全然不似平时一般张牙舞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