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不能强行召回任务者。
这是韶音后来猜到的——如果它可以,不会一次次催她领盒饭,而是早就将她召回了。
它也不能让别人替代她,理由同上。
这是她愈发肆意的原因。
想想也是,如果系统的权力过大,那么世界线的稳定性就要差很多,崩坏的几率会很高。
为了世界线的稳定,主脑势必对系统的权力进行限制。而作为弥补,则赋予了系统惩罚的功能。
灰灰被挑衅权威,立刻展现威严——电击。
这种惩罚作用于灵魂层面,令任务者疼痛难忍,但又不会真正伤害到他们。
没有任务者能扛住电击的痛楚。如果有,那就再来一次。
灰灰是第一次动用惩罚手段,放出电流后,立刻就停止了。
它担心电坏了韶音,它只有这么一个任务者。
收手后,疾言厉色地道:“你知道错了吗?!”
韶音哼都没哼一声,只是交叠在腹部的手指动了动。
灰灰当即以为自己太心慈手软了,才让她这么有恃无恐。
“哼!”它毫不客气地再次放出电流,这次惩罚的时间延长了两秒。
然而这一次,韶音连手指头都没动一下!
灰灰愣住了,随即慌乱起来。她该不会是第一下就被电坏了?
匆忙打开面板,查看她的灵魂状态。
这一看,便呆住了。
“怎么回事?!”蓦地,它爆发出一阵高昂的尖叫,“你的灵魂值为什么增长了这么多?!”
韶音笑出声来。
“那要感谢灰灰喂我呀。”说完,她缓缓坐起身体,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瞳中如蕴藏星河,璀璨明亮。
“重新认识一下,”想到刚刚电击时,如同被温暖包裹,浑身舒适的感觉,她的笑容格外真心,“我叫韶音,喜欢吃能量团。”
灰灰呆住。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它不相信地再次检测,然而不论检测几遍,那数值都高得不正常。
“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它颤声道。
九年前,它刚刚出厂,被主脑派出去工作。飘荡在无垠的宇宙中,寻找着灵魂体。
没多久,它检测到一团柔软坚韧的灵魂,数值还蛮高的,比主脑发给它的指标要高上一截,立刻喜滋滋地过去签下。
它一直以此为傲,庆幸自己下手快,签下如此优秀的任务者。
但是,今天发生的一切,让它有些怀疑人生。
它到底签了个什么?!
“我也不知道。”韶音耸了下肩。
她是什么人,她自己也不记得了。
她沉睡了太久,前尘往事俱已遗忘,连名字都是随口起的。
被灰灰唤醒后,听它说得挺有趣的,便跟它绑定了。
做任务的这几年,她的力量苏醒了一些,但是并不多。倒是灰灰的两道电击,如同吃了两块零食,令她精神起来了。
“你,你,你这个骗子!”怔愣半晌,灰灰发出悲愤的一声喊。
它温柔懂事,听话靠谱,贴心贴肺的任务者!
原来一直都是假的!
“别难过啦。”韶音哄它道,“你的惩罚对我无效,不是很好吗?”
“你想想看,如果你能惩罚我,我们的地位就是不平等的,我是你的下属。但如果你不能惩罚我,我们就是平等的,可以做朋友啊!”
“拥有一个朋友,不比拥有一个下属更好吗?”
“朋友才是世上最珍贵的呢!”
“你少来!”灰灰愤然说道。
它才不要朋友,它要听话的下属!
有心想要收服她,但是看着她升高的灵魂值,又看看自己仅有的电击手段,不禁悲从中来!
这要怎么办?它没有权力将她召回,而对她的惩罚又跟送菜无异。
它突然感到前程一片黑暗。
不禁委屈得哭了起来。
“你这么强大,为什么坑我?”它抽抽嗒嗒地哭道,“做不好任务,我会被主脑回收报废的。”
它会死的。
它才刚刚出厂,它不想死。
“下个世界,我给你找个好的角色行吗?”它呜咽着说。
韶音心说,可以啊。
但是下个世界找个好的角色,不代表她就要放弃这个角色啊。
“好啦好啦。”她安抚道,“我会尽量不搞崩世界线的。”
灰灰更绝望了。
尽量不搞崩,不就是肯定搞崩吗?
想到她从前做的那些事,哭得更委屈了:“你从一开始就打算坑我了,是不是?当初睡秦王,就是你计划好的是不是?”
“没有,这个真不是。”韶音忙否认道,“这个是意外。”
她想要更改剧情线,主要是怜惜那个少年,想护他一世。
如果她存了别的心,便是连出生机会都不给他,岂非本末倒置?
她说了真心话,然而灰灰沉浸在世界线崩坏、要被回收报废的绝望中,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抽抽嗒嗒,哭了一夜。
韶音一开始还劝,后来就不管它了。
*
次日一早,韶音穿戴完毕,准备去上朝。
灰灰已经不哭了,韶音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停下来的,但是它安安静静的,就挺让人神清气爽的。
才想着,灰灰的声音就出现在脑中:“你好好把持朝政!”
口吻居然恶狠狠的:“气死洛玄墨!就不还政给他!让他眼睁睁看着你呼风唤雨!他屁都吃不上!”
韶音惊住,脚下一个踉跄:“你,你疯啦?”
这还是它说的话吗?
灰灰阴森森地出声:“反正我也活不长了,死之前我要快乐!”
它认定韶音要搞坏这个世界。而它作为参与的系统,肯定会被主脑回收报废。
恨韶音吗?自然是恨的。但恨是没用的,它选择在最后的时光里活得快乐一点!
如此才不枉此生!
怎么快乐?当然是让讨厌的人难过!
它就很讨厌洛玄墨!
当初它跟韶音一起来到这个世界,只见男主高大英俊,温柔体贴,还很高兴。
就算韶音过几年就要死掉,但是能在死之前享受这样一个优质男人的宠爱,不还是赚了吗?
它为能够给任务者一个不错的工作环境而骄傲!
直到洛玄墨偷吃。
他还利用韶音办事,但却隐瞒她的功绩,不让任何人知道,全部归功给他自己。
恶心!
还有摘星台的事,灰灰后来想明白了,狗东西一准是故意的!
他想杀人!
这样一个狗男人,凭什么要权有权,要爱情有爱情?
他不配!
它这么宽宏大量,善良疼人的系统都没有好下场,凭什么这个垃圾男人可以?
韶音听着它诉说,直是惊呆了。
她没想到,昨天的事对它刺激那么大。
本来还想告诉它,不论世界线崩不崩,她都不会让它报废。
好歹是将她从沉睡中唤醒的小可爱,这点情分是有的。
心里笑得不行,开口却是一副正经商谈的模样:“灰灰,你听我说。”
“这是一个言情剧本,主要有两条线,第一条线是女主跟男主相爱,第二条线是女主当皇后。”
“离女主封后还有六年,也就是说,我们至少还能活六年。”
“六年后,我让位给女主就好了嘛!”
灰灰愣住了。
韶音继续说道:“她不就是要爱情、要后位吗?给她就是了!”
“你舍得?”灰灰不怎么相信地问。
韶音道:“有什么不舍的?只要他们不祸害我儿子就行。”
灰灰一时间没说话。
它本来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但现在韶音告诉它,不一定会死。
只是跟剧本不大一样而已。
“不对!”它很快想到什么,“你忘了秦王的话?他说不会让希儿吃亏!就算你想让位,让希儿放弃皇位,秦王也不会同意的!”
剧情势必会崩!
但,它一瞬间想到别的什么,连忙说道:“你不就是担心希儿,才舍不得离开吗?现在你不用担心了,有秦王保护他!”
短短一夜之间,遭受生死大变的灰灰,变得聪明又机灵,又急又快地说:“秦王会护着他的!你跟我走吧,我们去下一个世界!”
韶音:“……”
清了清嗓子,她道:“我不放心。别人怎么有自己来得可靠?我要亲眼看着希儿长大成人。”
灰灰闻言,顿时泄了气。
但是对这个结果,又不是很意外:“我就知道。”
咕哝一声,便沉寂下去了。
*
韶音下了朝,往勤政殿而去。
希儿跟她一起。
路上,母子两人讨论着朝堂上的事。面对涉及自身利益时,哪位大人装聋作哑,哪位大人看似助攻其实是下套,哪位大人自己不乐意但暗搓搓拱别人。
希儿年纪虽小,但韶音一直跟他讲政务,讲用人,什么都跟他讲。遇到他不明白的,便掰开揉碎了跟他讲。
希儿不是傻子,相反他很聪明,韶音讲得多了,渐渐他自己也成了个人精儿。
此时,远离朝堂,只有亲近的母亲在身边,他不加掩饰地幸灾乐祸道:“徐侍郎那个脸色,真是比锅底还黑,活该!”
韶音也笑道:“他屁.股坐歪了,赈灾的粮食无论如何不该从军粮里出,尤其还是将士们自己开荒种的粮,陈将军没打他一顿已经是给他面子。”
“依儿臣浅见,徐侍郎回去的路上说不定就不安生,被陈将军套麻袋打一顿。”希儿道。
“打他就打他,谁让他嘴巴坏?”韶音道。
母子两人说说笑笑,进了勤政殿。
“皇上。”
“父皇!”
韶音浅笑行礼,希儿却是兴奋地跑到床边,手脚比划,眉飞色舞地说起了朝堂上的趣事。
洛玄墨的脸色越来越黑。
徐侍郎乃是他的人!
可是呢?他老婆和儿子把人给弄了,还一脸欢快地跟他说笑!
躺了三年,很是脆弱的身体,禁不住这样的刺激,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洛玄墨没有昏迷太久。
太医给他扎了一针,他便醒了过来。
映入眼帘的是老婆和儿子担忧的神情,老婆美丽,儿子可爱,但他一眼都不想见到他们。眼睛阖上,将两人的身形推拒在外。
“皇上刚刚苏醒,身体需要一段时日来调整恢复,不可过于忧思。”太医说道。
他说得很委婉。
并没有说皇上气怒攻心,一时昏过去了。
也没有说他忧思过度,脉象虚弱。
帝后之间的战役即将打响,有眼睛的人都看得见,他们这些人说话时需要慎重再慎重。
否则,一个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
希儿年纪小,又是满腔赤诚,他想不到洛玄墨为什么而忧思过度。
闻言道:“父皇别担心,徐侍郎不足为惧,有母后在,他们翻不了天。”
他以为洛玄墨因为朝堂不宁而忧思过度。
这话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狠捅进洛玄墨的胸膛里。
他怕的就是这个!
霍然睁眼,苍白的面上,一双狭长眸子阴鸷地盯住希儿,试图从他脸上看出大逆不道的想法。
但他注定要失望了。
希儿才八岁,在他眼里,父皇、母后和他是一家人,亲密无间。
“好。”洛玄墨收回审视的目光。
次日,洛玄墨开始召见臣子。
问及各部情形,各州郡情形,朝中势力变动。
内侍们说的那些,太主观而片面了,从朝臣口中才能得到更详尽的信息。
他甚至开始批阅奏折。
让韶音将每日奏折拿来,在勤政殿内,两人一起批阅。
韶音当然没意见啦!
坑是早早就挖好的,就等他跳下来呢。
“皇上,歇息一下吧?”过了两日,只见男人面色苍白,比昏迷时还要不堪,韶音面露关切与担忧,“身子要紧啊!”
洛玄墨的身体情况不足以支撑他上朝,太医说要恢复到从前的身体状况,至少要修养三个月。
但他如何等得及?
只没想到,哪怕退一步,只是在勤政殿批阅奏折,身体也吃不消,令他神情阴沉得似要滴水。
“昨晚没休息好,倒也不是大事。”他挤出一个笑容来,继续低头看奏折。
不能再拖了。
他已经昏迷三年,昏迷时无知无觉也就罢了,现在清醒着,如何能忍受龙椅旁边坐着别人?
而且她的才能胜于他!
这是最让洛玄墨耿耿于怀的。
他只要想到朝臣们私下里将他和皇后放一起评价,而他不如她,就焦躁得睡不着觉。
夜夜爬起来看奏折。
醒来的第五天,他病倒了。
作者有话要说: #薛定谔的爹#
——希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