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亭远心里猜测妻子下毒, 但却不敢让妻子知道。唯恐她知道后,脾气上来,又要折腾。
他没办法时时刻刻看着她和儿子, 千防万防也不一定防得住, 因此不敢激怒她。
倒是她说“买不起”, 令他心下一松。
是了,不管她想不想下毒, 有没有过这样的打算, 只要买不起毒药,那一切就是空谈。
一瞬间, 他有些庆幸起了妻子的大手大脚。他给她的银钱, 她总是很快就花掉了,买首饰, 买脂粉, 买昂贵的点心,总是撑不了几天就花干净。
庆幸的同时,他不禁在心里想道,以后给妻子家用时, 是不是谨慎些否则, 以后再出现这种情况,她恰好手里的钱没用完, 买了砒霜怎么办
种种念头, 不过是一瞬间。他转过身来, 夜色中看不清面容,只有一个清秀的轮廓“都是我不好, 回来得迟了, 累你操劳。”
韶音心里忍不住, 跟灰灰说道“这也太贤惠了”
这不是性别不性别的问题啊
做人做到这个份上,不论男女,都是宝贝啊
“啧。”灰灰咂嘴,“那你要泡他吗”
让灰灰说,它是希望韶音泡了男主的。
它是炮灰系统,它的任务者连屁都吃不上,按照剧本就只能以各种各样的花样死掉。
如果泡了男主,抢了女主的男人,那就有意思了想想就很刺激,兴奋,带劲
韶音没说话。
这么贤惠的男人,其实有点戳她的审美。
“饭应该好了。”她朝灶房里点点下巴,“你盛出来吧。”
顾亭远立刻应道“好,我这就盛饭。”
韶音转身出去,在混沌的夜色中找到一团黑影,走过去将他牵住“回家吃饭。”
安儿举高了手,说道“娘吃”
韶音低头一看,分辨出来,是半个包子。
这孩子吃东西很秀气,或者说很磨叽,他喜欢一点一点地啃食。溜达这么久,他连一个包子都没吃完,还剩下一半
韶音想了想,接过来,三口两口吃掉了“安儿孝顺,娘很高兴。”
安儿也很高兴,被母亲牵着手,蹦蹦跶跶地往家走。
他不是不饿,不是不馋包子,但他记着堂屋里还有炒的蚌肉呢。如果把肚子都填满了,等会儿怎么吃蚌肉
韶音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没让他把一整个包子都吃掉。两人进了院子,就见顾亭远一趟趟往堂屋走,端菜,端饭。
韶音并不帮忙。饭是她做的,她已经出过力了。
进了屋,往桌边一坐,拿起筷子,准备吃饭。
等顾亭远也坐下来,她便动了筷子,夹向大瓷盆里的清炖冬瓜。
冬瓜被炖得化了,加上她切得薄,因此不大好夹。她收回筷子,对顾亭远道“去拿个碗,再拿只勺子。”
顾亭远刚拿起一只窝头,还没来得及咬一口,闻言立即放回窝头,起身出去了。
习以为常,丝毫看不出怨言。
韶音不禁又感慨,真是好脾气啊
不多会儿,他拿了两只小碗进来,一只放在儿子面前,一只放在妻子面前。每只碗里都有一把小勺,他拿起儿子身前的碗,用小勺往碗里舀冬瓜汤。
舀了几勺,发现妻子也拿起小碗,往碗里舀起冬瓜汤来,不禁动作一顿。
韶音察觉到他的视线,瞥他一眼,说道“等你想起来,冬瓜汤都凉了。”
顾亭远想解释,他打算给儿子盛完,就给她盛的。但是话在嘴边滚动几遍,又咽回去了。
担心她表面上不说,但心里是生气了的,他时不时地往她那边瞟一眼,只见她盛好了汤就吃起来,没有发脾气的趋势,心里不禁松了口气,专心给儿子盛汤。
将一小碗冬瓜汤放在儿子面前,顾亭远又掰了一小块窝头给他,让他慢慢吃。有菜汤润着,就不会卡喉咙。
韶音则将那碗蚌肉丝从桌子中间拉到儿子面前“尝尝凉了没有。”
其实是没凉的。天气热,菜冷的慢。她刚才用指背碰了碰碗壁,仍是热的。
安儿喜欢“尝尝”这两个字,这让他想起菜刚出锅时,母亲交代给他的事情。
急忙拿起小勺,伸向碗里。
鲜咸香的味道,已经被味蕾记住,哪怕吃了半个肉包子也没有令他遗忘,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勺吞入口中,熟悉而鲜美的味道顿时在舌尖蔓延开,令他满足得眼睛都眯起来。
蚌肉被锤得松软,很好嚼,芹菜裹了汤汁,嘎吱嘎吱的也很美味。他开心得不得了,又去舀第二勺。等到第二勺也吃掉,才想起什么“爹吃”
顾亭远看了看那一点点蚌肉,让一个成年男子去吃,不过是两口的量,便说道“爹不爱吃。”
“好吃”安儿试图说服他,“爹尝尝看。”
被儿子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顾亭远只好夹了一根细细的芹菜,放入口中“嗯,好吃。”
“爹尝尝肉”安儿又道。
顾亭远没办法,一颗心软成了一汪水,夹了最小的一根肉丝“好吃。”
怎么可能不好吃哪有肉不好吃的
安儿满足了,又对母亲道“娘也吃”
“这孩子也太孝顺了吧”灰灰忍不住道,“他那么喜欢吃,而且只有这么一点点,居然不护食。”
韶音也觉得这孩子很纯善。
想到剧情上他被母亲拖着一起跳了河,小小年纪,大约连“死亡”是什么都不懂,就失去了生命,顿时一点心情都没有了。
“我不吃。”她直接道。
安儿不解“为什么”
“给你吃。”韶音说道,“把你喂饱了,喂高兴了,明天去摸更多的河蚌回来。”
安儿眨巴了下眼睛,渐渐明白过来,高兴地点头“好摸很多做一大碗”
“很好,这可是你说的。”韶音道,“到时候我要吃半碗。”
“好。”安儿乖巧地点点头,将小碗往她那边推了推,“娘吃。”
“我不吃,我嫌少。”韶音推回去,“明天多做点,到时候我再吃。”
安儿明白了,不再让她吃,乖巧地道“我明天摸很多很多。”
说完,舀了一勺肉丝和芹菜,送入口中。吃得太美了,桌子底下的小脚又蹬又踩。
韶音用冬瓜汤泡窝头,吃了半个,又看过去道“你之前问我,为什么要捶一捶再吃。现在知道了吗”
安儿想了想,摇摇头。
“你没发现有的肉丝好嚼,有的耐嚼吗”
安儿的眼睛顿时睁大了
“好嚼的是捶过的,耐嚼的是没捶的。”韶音说道。
安儿立刻抱过小碗,往剩下的少许肉丝看去。一根根细细的,染了酱色,蜷曲在碗底,看不出什么区别。接下来,他一根根挑着吃,很明显吃出了区别。
“没捶的好吃。”最后一根是耐嚼的,他舍不得咽下去,在口中嚼啊嚼。
韶音笑笑。
“那下次不捶了。”
这是馋肉,想多咂摸一会儿。等以后他不馋肉了,肯定喜欢吃捶过的,松软滑嫩,口感更好。
顾亭远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脑子里乱哄哄的,不敢相信这个逗儿子说话的人是他的妻子。虽然她的口吻懒洋洋的,但的确是在逗儿子说话。
而且,吃个蚌肉罢了,居然一个捶了,一个没捶,只为了让儿子吃出来其中的区别。
他不觉得是妻子偷懒,如果她是为了偷懒,那她一个也不会捶。
机械地咀嚼着窝头,顾亭远心里复杂又慌乱,他不明白妻子忽然转变的原因,想到白天的事,他担心她憋着别的念头,而且看她如此反常的样子,一定是憋了个大的。
一顿饭,食不知味。
饭后,顾亭远去刷锅洗碗,并烧热水给一家人擦身子。
天气热,身上容易出汗,粘乎乎的不舒服。擦一擦,清爽些容易入睡。
韶音在院子外面的小路上溜达。
安儿跟在她身后,念叨着“明天搬个盆去,挖了河蚌放盆里,就不用再跑一趟啦。”
“嗯。”
“娘,螺蛳什么时候能吃”
“三天后。”
“娘,螺蛳和河蚌,哪个好吃”
“等你吃过就知道了。”
晚风吹来,树叶被吹得哗啦啦地响,蝉鸣声充斥着四面山林,带着夏季独有的动静。
韶音忽然想起什么“金蝉也好吃。”
怎么忘了,可以摸金蝉炸着吃
安儿眨巴着眼睛,仰头望着她道“金蝉是什么”
“这会儿天黑了,不好捉,明天带你去捉,你见了就知道了。”韶音道。
安儿点点头“好。”大眼睛在黑暗着闪烁着亮晶晶的光彩,小脸上满是期待。
娘俩在外头溜达,顾亭远烧好了水,就出来找人。
“水烧好了。”他道,将儿子牵到手里,“回去吗”
韶音知道,他要带儿子回去背诗、数数,就点点头“回去。”
一家人分开擦了身,便一齐进了堂屋。天气热,顾亭远没有关门,点了油灯,跟儿子坐在桌边,先考一遍之前教的内容,然后教他背一首新的诗。
背完诗,又开始教他数数。
他不知从哪里摘了一把植物的种子,是黑褐色的小珠子,比黄豆粒大一点,闻起来有淡淡的清香,坚硬的外壳洒落在桌上,相撞出叮叮咚咚的声响。
便用这一把小珠子,他教安儿从一数到十,然后教他十以内的加减法。
他教得耐心,并不急于求成,儿子学会就学会,学不会就明天继续教。不过,如果教的都会了,他会讲一个小故事作为奖励,结束今日的学习。
小故事并不新奇,但是对于三岁的小孩子而言,还是很吸引人的。比如小兔子出门采果子,遇到了陷阱,但是被小鹿救了,于是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
他讲故事很鸡贼,韶音躺在床上,听他讲着换汤不换药的故事“小鹿出门打水,一只脚陷进了坑里,恰好遇到了昨天救的小兔子,在小兔子的救助下,小鹿顺利脱身,打了水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
安儿很喜欢听,在他看来,这明显就是一个新故事跟昨天的一点都不一样他觉得父亲可用心了
正是为了每天听到有趣的故事,顾亭远教他什么,他都很用心地学习。
故事讲完,安儿心满意足,打了个哈欠,往床边走来。
韶音给他脱了鞋子,又脱掉衣服,只剩下一件肚兜,然后在他光溜溜的小屁股上轻拍一记,将他赶去床里面。
一家三口是睡一张床的,安儿睡最里面,韶音睡中间,顾亭远睡外面。
教导完儿子,顾亭远却没有休息,而是在油灯下抄起了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