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琼,你有没有心”韶音平静地反问,“我是你姐,你问都不问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给妈打电话,为什么哭。关心我一句,就这么难吗”
沈琼愣了一下,随即道“我不是让你跟我说吗”
“好,我跟你说。”韶音道。
剧本上,沈琼一直不知道发生在沈萱身上的事,还是沈萱死后,在跟方茂年一家的对抗中逐渐知道了。
这次,韶音提前告诉她。
“方茂年一直打我,从两年前就开始打我,我被他打进医院三次,我想跟他离婚。”
听了她的话,沈琼顿时震惊了
她只听妈妈说过,说姐姐总是怀不上孩子,很是叫人发愁,说她想离婚,日子过得一地鸡毛。
她没想到,原来事情是这样的
“那你跟他离啊”她震惊又气愤地道。
“方茂年不同意。”韶音答道。
“那你走法律程序啊”沈琼握紧了手机,气得厉害,“他打你,你就去验伤、留案底,到时候打官司用得着天天嘴上说有什么用,你怎么那么蠢啊”
韶音垂眼。
沈萱的确不聪明,因为她从未想到走法律程序。不仅如此,她也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件事。
吴灵惜一直教导她,家丑不可外扬,有什么事关起门来解决,别闹得人人笑话。
电话里,沈琼的声音又脆又快“想离婚,怎么都能离他都打你了,你还怕法律不判你赶紧去上诉别一边闹,一边不作为谁知道你是真的想离,还是只是嘴上说说我们真的劝你离,说不定你还要记恨我们挑拨”
韶音听得火气直冒
什么话
这还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吗
如果是因为别的事,比如要不要读某个专业,要不要从事某个行业,要不要去某个城市,这种可能影响人一生的抉择,不狠狠劝、担心被记恨,也就罢了
现在是可能影响一生吗是肯定影响一生沈萱被家暴,三次被打得住院,她已经被危害到生命安全
宁可她死,也不愿意被记恨吗
难道不是明知会被记恨,拼着翻脸、决裂也要逼着她离婚吗
“你以为是我不想离”她压着火气,冷冷地说“那我问你,离婚后我住哪儿”
沈琼很快回答“你回来家里住啊家里又不是没有你的房间”
“妈不同意我离婚,你觉得她会让我进门”韶音反问。
沈琼皱了皱眉。她不可能说吴灵惜不好,改道“那你就在外面租房子。你又不是没工作,难道还租不起房子等你有钱了再买一套房子就是了”
沈萱的工资是2700,负担得起租房费用,如果想省钱,还可以跟别人合租。
韶音没有继续说这个,而是换了个方向“你觉得方茂年会放过我吗他不想离婚,我逼着他离婚了,你觉得他从此就不来找我,不打扰我,从此他是他、我是我,井水不犯河水吗”
“他如果这么好说话,我何至于要跟他打官司才能离婚”
沈琼是没想过这点的。这让她有点不舒服,皱紧眉头,抿了抿唇,没过多久又道“那你就搬走离开这座城市去他找不到你的地方”
这不就完了既离了婚,又有了新生活。
在沈琼想来,这是很简单的事,她不懂姐姐为什么天天哭叫,磨蹭来磨蹭去,拖拖拉拉个没完
“那你觉得,在我跟他打官司的这段时间里,我能跑到别的城市去,让他找不到我吗你该不会觉得,他真的会让我跟他打官司,而什么都不做吧”韶音问道。
不等沈琼回答,她又说道“不过,你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你让我一个人面对家暴的丈夫,一个人打官司,一个人躲躲藏藏,一个人面对狠毒的婆婆,如果能够侥幸活到打官司胜利的那天,我就一个人背井离乡。这是你对自己亲姐姐的方式,我明白了。”
沈琼被她的话说得语塞。
心里特别不舒服。想说什么,但是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当初你不嫁给他,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你怪我干什么”沈琼的声音不自觉拔高,站在阳台上,一只手握住护栏,用力得指节都发白了“你怪得着我吗是你自己蠢,嫁了这么个男人”
韶音冷冷地说“是妈逼我嫁的。”
当初吴灵惜成天絮絮叨叨,软话就说“妈还不是为了你,妈都是为你好,这个男人不好吗”,硬的就是“你真是要气死我,你是不是非要气死我才甘心,你要我为你操心一辈子吗,你就不能赶紧嫁出去,让我轻松两年”。
沈琼在外面上学,她不懂这些。
她从小就聪明,学习很好,从小到大不是在学校就是在各种辅导班,每天在家里的时间不多,她没有怎么体会到吴灵惜的情感绑架。
她只会觉得这是爱。
但沈萱不聪明,学习不好,读的学校不好,未来也不会有什么出息。身为家中长女,在妹妹是个金凤凰肯定要飞得很高很远的情况下,她必然要留在妈妈身边,照顾她,孝顺她。
她跟吴灵惜相处的时间非常非常长,长到吴灵惜早已经把她攥在手心里了,她背不起“我不孝顺,我要气死你”的罪名。
所以她抗争了三个月,还是妥协了,选择嫁给了方茂年。
这对沈萱来说,是非常痛苦的事,但是在沈琼眼里,就是她推锅、自己负担不起自己的人生、过得不好就怪别人的证明“妈能怎么逼你她拿刀架在你脖子上了吗没有吧说白了就是你想嫁你自己选的,少怪别人了”
韶音很想说,是,她就是拿刀架在了大女儿的脖子上。
那是一把无形的刀,很多人看不见它。
但它真的存在。
就像空气,没有人看得见它,但它真的存在,而且致命。
“我没有怪你。”韶音淡淡地说,“你只是没有心而已,我不会怪一个没有心的人。沈琼,从今天开始,你不是我妹妹,以后也不要叫我姐。”
沈琼闻言愤怒了“你什么意思还说不是怪我”
“你把电话给妈。”韶音道。
“你别找妈了,她帮不了你”沈琼说道。如果方茂年真的那么畜生的话,吴灵惜又能做什么她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妈身体不好,受不了刺激,别拿这种事烦她。你想怎么样,我帮你,总行了吧”
她低着头,按着眉心,声音渐渐平复下来“我帮你劝她,让她同意你离婚。在你离婚后,不,你随时都可以搬回来住,这样行了吧”
她这话要是早点说,韶音还会觉得这个妹妹勉强可以。
“这是我和妈的事。”韶音冷淡地说,“跟你没有关系,你把电话给妈。”
沈琼一下子炸了,声音不自觉拔高“沈萱你”
“琼琼,”这时,放东西的吴灵惜从屋里出来了,走到小女儿房间里,“是你姐打电话过来了”
吴灵惜还是很明白大女儿的,知道她心心念念着离婚的事,不可能被挂一次电话就放弃。
沈琼憋着一股气。很想说不是,但是理智上明白,她就算拦得住这一次,却拦不住下一次。等她回公司上班,沈萱还是要打电话来。
“嗯。”她握着手机的力道松了松,表情缓和一些,“我跟姐说了几句话。”
挽住吴灵惜的手臂,出了卧室,往客厅走去。将手机点了外放,搁在茶几上,自己挽着吴灵惜坐在沙发上。
吴灵惜温柔地问“萱萱啊,你打电话来有什么事”
虽然多半还是为着离婚的事,但也有可能不是,吴灵惜不想女儿没打算提结果自己却提起来,无端端闹一场不愉快。
“我就问你一件事。你爱我吗”
吴灵惜一愣,没想到会听到这个。她呼吸急促起来,一手捂住心口,眼睛因为不可思议而睁大,颤声说道“沈萱你这是什么话妈为了你,一颗心都操碎了,你感受不到吗”
“那你能以我想要的方式爱我吗”韶音又问。
吴灵惜顿时气得,一口气险些上不来,喘了几口,才愤怒又伤心地道“你就想离婚是不是你能不能脑筋清醒点离婚对你有什么好你想想,你都二十八了还不能生离了就是二婚以后再找,能找什么好的”
韶音听着,面无表情,然而眼角晕开一抹戾气。
她之所以给吴灵惜打电话,而没有直接决裂,是因为吴灵惜的确爱她。
以她的方式,尽力爱着。
就像她所说的那样,她是真的操了很多心,心都要操碎了的那种。
吴灵惜有自己的世界观和逻辑体系。
韶音只是不明白,很多人说为母则刚、为母则强,是说有了孩子后,母亲会变得特别刚强,不惧风雨,尽最大能力保护自己的孩子。但对吴灵惜来说,规则比孩子更重要。
她不敢为了孩子去打破规则、抗争规则,永远只在规则之下为孩子操心。
韶音没有跟她争辩,二十八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年轻美丽的女士哪怕离过婚,也不难找对象。而且人生的意义也不是结婚,生孩子。更更何况,如果不是她阻拦,沈萱可以早些离婚,说不定现在已经重新成家了。
说这些都没有意义,因为吴灵惜不认可。
这有悖于她的那一套规则和逻辑。
“你就是觉得,方茂年打我没什么,是不是”她平静地问吴灵惜。
“你好好的,他怎么会打你”吴灵惜立刻回答道。
韶音忍不住自嘲一笑。
太悲哀了。这个角色实在是太悲哀了,最亲的人都不能理解她、支持她、保护她。
“好。”她点点头,“我再听你一次。”
说完,挂了电话。
吴灵惜认为,听话就不会被打。
她会让她知道,这是错的。
吴灵惜认为,夫妻之间有口角是寻常。
她会让她吞回这句话。
“唉”客厅里,看着挂断的电话,吴灵惜松了口气,揉了揉眉头,“她啊,真是从小就笨,永远不知道好坏,总是叫人操心。偏偏又任性,不听劝,真是愁死人了。”
但是好在她还是劝服了女儿,她已经松口,不想离婚了,吴灵惜的眉头舒展开来。
倒是沈琼,心里涌起几分说不出的感觉。姐姐应该跟方茂年那个烂人离婚才对,怎么又不离了
难道果然是嘴上说说,实际上根本没想离她直觉感到不对劲。
“妈,你跟我走吧”沈琼抱住吴灵惜的手臂,央着她撒娇道“我一个人在外面,好辛苦哦,妈妈去照顾我吧”
不管姐姐要做什么,只要她把妈接走,姐姐就烦不到妈。本来想着过段时间再接走吴灵惜,此时改了主意。
吴灵惜听着小女儿体贴的话,笑得合不拢嘴,拍她手臂道“妈不去。妈知道你在外边辛苦,妈去了才是给你添麻烦。妈不去给你添麻烦,妈等你以后有了大出息,妈再去享你的福。”
沈琼央了她很久,也没央得她点头。
“妈只希望你们都好好的,妈就心满意足了,妈不图你们什么。”吴灵惜拍着小女儿的胳膊,温柔地说。
沈琼偎在她怀里“嗯,我好好的,我爱妈妈”
韶音在挂了电话后,便提起包包,出门踩点,熟悉这个世界。
她懒得回家做饭,进了一家餐馆,花了八十多块,吃了一份香锅,奢侈了一把。
沈萱没有钱,从来舍不得这样奢侈。但是韶音舍得,很快会有钱的。
晚上十点多,方茂年到家。
方茂年比沈萱大三岁,今年三十一。一米七左右的个头,这两年发了福,看上去有点胖,但勉强还能见人,不算十分丑陋。
他酒气熏天地进了门,“砰”的一声关上门,站在玄关处醉醺醺地喊“沈萱过来”
一只脚翘起来,让沈萱给他脱鞋。
从前沈萱就是这么伺候他的,如果拒绝的话,会被醉醺醺的方茂年一顿好打。
然而韶音坐在沙发上,抱着靠枕,吃着薯片,正在看电影,闻言眼也不斜“你自己脱。”
“嘿皮是不是又痒了”方茂年将外套甩到地上,迈着摇摇晃晃的步伐往客厅走来,双眼亮得异常,带着诡异的兴奋,熟稔地挽起袖口,“让你顶嘴”
男人抡起胳膊,狠狠一个耳光就打下来。
韶音看也不看,偏头躲过,一手准确攥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扯,顿时将男人扯得倒在沙发和茶几中间的空隙里。
她从腰后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皮带,一手握着尾端,拿金属皮带扣的那一端狠狠砸他身上“让你打我你天天打我我跟你拼了不过就不过了”
方茂年在挨第一下的时候,就惨叫出声。太疼了,那是金属扣啊,又硬又沉
“住手住手”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抓皮带。
韶音便往他头上抽,他下意识地闭上眼,抬起胳膊护住头,韶音便狠狠一皮带抽他背上“你让我住手,我就住手以前我喊你住手,你住手了吗”
“我错了我错了”方茂年连连认错。
韶音恨恨地道“你没错是我错了从头到尾错的都是我我妈说得对,夫妻之间床头打架床尾和,闹点小口角、小纠纷是正常的事我不该闹也不该提离婚”
“方茂年,我不跟你离婚了”她一边狠狠抽着男人,一边说道“你答应我的,只要我不提离婚,就给我家用你先给我五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