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音想都不想, 直接回绝“不行。”
“姐”电话那头,沈琼拉长了语调,声音带着掩不去的疲惫, 还有几丝埋怨,“可我真的很忙分不出时间照顾妈”
韶音比她还要忙。
她经营着一家服装厂, 还有三家直销店铺, 每天比沈琼忙多了。
但她不说, 只淡淡道“关我什么事”
“你”沈琼轻易就被挑起了愤怒的情绪, 她一下子坐起来,脱口而出之际,忽然想到什么,转头看了看房门的方向, 随即压低声音道“你怎么能这么说那是妈你照顾她一段时间怎么了再说妈那么想你, 天天惦记你,你就一点也不记挂她吗”
韶音轻轻笑了一声。
吴灵惜最近没那么惦记她了。
最直观的体现是,她发来的短信没有以前多了,也没有那么细致和绞尽脑汁了,更像是随手发一下。
人的伤心难过是有限度的,而过去了半年的时间, 吴灵惜已经适应了。就像剧本上,大女儿的仇报了之后, 她渐渐走出来, 跟小女儿、女婿、外孙们过得幸福开心。现在也是如此, 她接受了大女儿狠心不要她的事实,渐渐将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
比如操心小女儿的生活、感情, 比如跳跳广场舞, 跟小区里的同龄人交际一下, 偶尔还会参加下午茶小聚。
真的让吴灵惜回来,不说韶音怎么样,只怕吴灵惜自己都会尴尬。
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不会再回到从前,只会走进新的关系。
沈琼满口的“妈和女儿”,好像这是永远不会变、也不能变的,真不知道她是过于天真,还是甩锅太急,根本不去深想。
“她一天天好好的,还能给我发短信,我记挂她什么”她淡淡道,“知道她在你那过得好就行了。”
沈琼顿时憋了一口气。
“还有事吗”冷淡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沈琼立刻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不在乎我没关系,可你为什么也不在乎妈我要出差一段时间,她一个人在大城市里,你难道放心吗”
韶音的口吻依然很平淡“不是我放心,是你放心。现在照顾妈的人是你,是你放心将她一个人留在大城市里,跟我有什么关系”
沈琼顿时哽住。
“沈琼,我照顾了妈很多年,从我毕业那年算起,我照顾了她七年。你想跟我谈分摊养老的事,你先照顾妈满七年,再跟我提。”说完,挂了电话。
搞笑呢
吴灵惜去她那儿半年了,能坐公交买菜,能穿着兴趣小组发的队服,坐着大巴去跳舞,吃穿住行她都懂,也都熟了,有什么不放心的
沈琼自己也是放心的。
她从小就聪明,学什么都快,当初打不通电话请假找了吴灵惜一下午的事,让她吃足了教训,再也没有发生过了。
吴灵惜才五十多岁,身体没病没痛,健健康康的,再好也没有了,根本不用人操心。她打这通电话,只是
她只是不想再跟吴灵惜住一起了。她不是不孝顺,她只是想喘口气,哪怕只有一段时间也行。
心里堵着一口气,她又给韶音打电话。
挂断。
再打。
再挂断。
几次之后,她明白了这通电话不可能打通了,于是发短信过去“姐,就当我求你了,行吗”
这次倒是有回复了。看到新的消息提示,她忙打开看起来。结果,只看了一眼,她就变了脸,愤怒地扔了手机
短信上写着“你是成年人了,自己的事自己解决。”
熟悉吗这分明是她说过的话被她拿来打她的脸沈琼几乎能听到脸被打肿的声音
气愤难忍,她捏起拳头,咚咚捶着被子,一股火气烧得她心肺都有些痛了。
“琼琼,怎么了”房门被敲响,传来吴灵惜关切的声音。
沈琼憋着一口气,强忍着,说道“没什么,妈。”
“哦。”吴灵惜说道,“不早了,你快点睡吧。”
“我知道了,妈。”沈琼说,“你也早点睡。”
脚步声渐渐远了。
客厅的灯被关上。
主卧的房门打开又关上。
彻底寂静下来。
沈琼倒在床上,睁着眼睛,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愤怒的情绪逐渐消退,黑暗中,人的伪装褪去,她脸上渐渐有了几分脆弱。
有晶亮的光芒在她眼底闪动,她吸了吸鼻子,抓过玩偶熊抱在怀里,用力抱紧。
妈妈不理解她。姐姐冷漠无情。
她忽然感到很无助,好像这世界虽然大,最亲近、最爱的人就在身边,但却仍然孤独无助。
孤独的情绪升至最浓,渐渐也褪去,又恢复了日常的烦躁。她闭着眼睛,但是一点睡意也没有,脑子里来回播放着这段时间以来的烦心事。
妈妈天天催她谈朋友。她一回到家,就开始没完没了的念念叨叨。
她每天工作很累,回到家真的不想再被摧残。她甚至故意加班到很晚才回来,希望躲过这份念念叨叨。可是不论她多晚回来,吴灵惜总是在客厅里等着她,还给她留了饭。
有一次,吴灵惜等得太晚,在沙发上睡着了,有点着凉,生了好几天的病。从那之后,沈琼就不敢再加班太晚了,可是这样一来,就又面临催催催。
为什么她的忍让和包容,反而换来了生存空间的被剥削
沈琼不明白,又好像有些明白。
她失眠了一整夜。
韶音不怎么关注这个妹妹,她连吴灵惜都不怎么关注。只要灰灰没提示她,她们凉凉了,或者遇到重大困难了,她都当她们不存在。
她想办法把生意铺开,赚更多的钱,造成更大的影响力。这一天,下班之后她回家,刚进了门,就听到于敏跟人争吵的声音。
走进去一看,于敏站在厨房里,一手拿着刀剁肉馅,一手拿着手机,在冲里面吼“不认就不认你们就当我死了吧我也当你们都死了”
说完,摁断电话。
抬起袖子,狠狠抹了抹泪。
韶音走过去“他们又给你打电话”
于敏虽然跑出来了,但是不能玩失踪,一点消息都不传回去,否则家里报警找她就麻烦了。
因此,在韶音这里待了几天,就往家里打了电话。
当然,她没有说自己在哪里,甚至还编出了“跑去h市”的谎话,让他们别找她,找也找不到。
李大力当时脱口道“你没身份证,怎么跑去h市”
“我从家里离开的时候,已经把身份证带上了”于敏这样回答。
李大力这才发现,她的身份证不见了。
在于敏失踪三天后,他找到了于家,一直以为她回娘家了。在于家没找到她,他也没想到她会跑,只以为她躲别的地方了,比如她的两个姐妹家,向她们逼问她的下落。
这时他才知道,于敏居然跑了
李大力不乐意,他花了二十万娶回来的老婆,居然跑了,怎么能行于是跟于家闹。
于家就给于敏打电话,让她赶紧回去,否则就不认她这个女儿
于敏原本就哭了,这会儿看到韶音回来,更是忍不住眼泪,眼泪落得很凶“但凡他们为我好,有一点点为我好,怎么说得出这种话”
他们不知道,她回去会被打吗
他们宁愿她回去被打
“不认就不认”她气恨地抹眼泪,“当初把我卖了二十万,早就没关系了,彻底没关系了”
他们养大她,可没花二十万
她不欠他们的
韶音走过去,抱住她。
于敏好受了一点,低声说道“我两个姐妹没有劝我,她们知道我过得苦,没劝我回去,还问我有没有钱,要给我打钱。”
一边说着,一边抹眼泪。
她也不是一无所有,她还有两个姐妹。
“我也给你打钱”韶音爽朗地道。
于敏没忍住,“扑哧”一笑“嗯,谢谢老板。”她心里最感激的就是韶音,她觉得自己这条命就是她给的。她的第一条命是父母给的,已经死了,这是她的第二条命。
她说不出来,只觉得心里有一团火,是韶音种下的。她让她知道,世上还是有好人的,即便是陌生人也会怜悯她、帮助她,活着虽然苦,但是值得的,值得用尽力气活着。
“老板,我想走。”她抹了抹泪,继续剁肉馅,“我想去外面打工,早点把二十万赚到,然后还给李大力,跟他离婚。”
这是她的赎身钱。
李大力给她父母的二十万,是她跟父母断绝关系的钱。她给李大力二十万,就是买自己的自由钱了。
“行。”韶音说道。
她打算在隔壁省的某个小县城开家店,正好把于敏派过去。
“老板,你对我真是,真是”于敏听完她的安排,直是不知道说什么了,也不知道怎么好了,“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你”
韶音笑笑道“我反正也要招人的,招谁不是招你老实能干,招你是我赚了。”
于敏简直恨不得把命都给她
她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给沈老板好好干,做她的眼睛,做她的耳朵,做她的手,给她卖力气,好好报答这份恩情
开店的事,韶音是一回生二回熟,何况还有灰灰这个能干的,给她搜集整理消息和资料,很快选址完毕,请人装修,并跟本地的一些商户吃了顿饭。
派了几个得力的手下过去,韶音就抽身了。
“沈老板,我会好好干的。”临行前,她跟于敏吃了顿饭,于敏很认真地保证道。
韶音给自己倒了一杯可乐,说道“我相信你会好好干。但我不相信你会照顾好自己。我更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你吃过的苦很多,真正为自己生活的日子很少。我不差你那点钱,我更希望我从泥泞里拉出来的人,不再陷进泥泞里去。坦然站在阳光下,过快乐平静的生活。”
“过真正的生活。”
一席话,于敏泣不成声。
“有空给我打电话。”吃完饭,韶音拍了拍她的肩,转身走了。
她换了新车,可以跑上几百公里,也不会坐得屁屁疼的那种。之前那辆车,被她扔到厂里,作为公司用车了。
她喜欢开车,将音乐声音放得极大,油门踩到底,享受着风驰电掣般的感觉。
天气晴朗,道路上车辆不多,平坦宽阔的道路,一眼望到底,令人的心情也一片坦荡。
直到在前面看到一道人影。
白衬衣,黑西裤,身形笔直笔直的。
韶音踩了踩刹车,将车速降下来。离得近了,发现是个年轻的男人,长得还很正点。
臂弯上搭着西服外套,腿长腰细,侧颜英俊。
车速再次降低,韶音缓缓停在他身前,将音响关掉,降下车窗玻璃,笑道“哥们儿,车坏啦搭车吗”
“握草”调出男人数据的灰灰脱口而出,第一反应就想说“音音是男主这是男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