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砚一句话决定了结果。
将三人都带上路。
虽然秦锦夜表现得更在意徐瑶月, 但贺知砚不相信他。谁知道他是不是为了藏起真正的宝贝,故意表现得如此
全部带上,就不会错。
“放了母亲”涵儿仍然挣扎不休, 试图改变这个结果。
短手短脚奋力抗拒着, 小脸上满是湿漉漉的泪痕, 乌黑的瞳仁被洗得清亮, 折射出浓浓的恐慌与绝望。
他非常担心自己的母亲。
小小年纪, 便如此纯孝,令贺知砚等人不禁动容。哪怕他很不老实, 也没有给他苦头吃,只道“小孩你老实些”
“涵儿涵儿”韶音亦是哽咽着,叫着儿子的名字。
她哭起来时,一点都不显得狼狈, 晶莹的泪珠滑落眼眶, 落下之前,仿佛在浓密纤长的睫毛上打了个滚, 犹如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一行大男人差点给她哭得心软,连忙别过视线, 暗暗告诉自己, 他们还要护送小公子离开,绝对不能有任何心软。
然而, 这母子两个, 一个病弱,一个年幼, 叫他们靠近些也不妨碍什么。
桃花眼将韶音送到了同伴的身边。
“涵儿”韶音立刻蹲下去, 抱住了儿子。
涵儿也不禁抱住母亲的脖子“母亲”
他哭得哇哇的, 实在恨得不行了。恨这群齐王余党作祟,恨秦锦夜没有早早将他们抓住,恨自己年幼无能。
“我没事,我没事。”韶音抱住儿子后,就不哭了,拍着他的后背,柔声哄道“涵儿不要担心,我很好。”
徐瑶月也努力挤了过来,鼓劲道“涵儿别担心,我们都会没事的”
韶音闻言抬头,朝她露出一个焦急、生气又担心的表情“你冲过来做什么白白落入危险”
“我不能眼看着他们伤害姐姐。”徐瑶月攥着拳头,勇敢地道。
“少啰嗦”这时,贺知砚走了过来,“上马”
就在刚刚,秦锦夜命人牵了马匹过来。
八个人,一人一匹。
其中三人要带上韶音、徐瑶月和涵儿。
徐瑶月和涵儿都没什么,但是谁带着韶音,就有点迟疑了。
他们都想带她,又都不敢带她。
“我来吧。”最终,贺知砚站出来道。
他引着韶音走向马儿。
“我上不去。”站在马儿身侧,韶音偏头看向贺知砚,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泪光点点的眸子轻轻眨动着。
既心狠手辣、视儿如命之后,她这会儿是单纯柔弱的人设。
贺知砚抿住了唇。
他本就打算将她抱上马背。她病得厉害,站都站不稳,如何能上马
只是,她这样一说,又有些古怪之感。
时间紧迫,贺知砚没有多想,走到她身后,两手握住她的腰,向上一举。
轻轻松松将她送上马背。
过于轻盈的手感,让贺知砚心下诧异,毫无举起一个大活人的充实感,仿佛举起了一片羽毛。
他随后上了马。
坐在她身后。
考虑到她身体病弱,稍后赶路时可能坐不稳,从马背上滑落下去,贺知砚伸出双臂,两手握住缰绳,护在她身体两侧。
坐稳后,他朝下方看去“希望武安侯说话算话。”
秦锦夜的视线此刻落在徐瑶月的身上。
徐瑶月没有韶音那么好的待遇。她健健康康的,活蹦乱跳的,很有可能半路上逃跑。于是,负责带她的人直接将她面朝下横放在马背上,防止她不老实。行为粗鲁,毫无尊重和怜惜。
秦锦夜怒意升腾,不禁攥起拳头,用力到手背上的青筋都鼓起来。
听到贺知砚的话,他才移开视线。
这一看,不禁愣住了。
只见自己的妻子坐在马背上,柔顺地倚在别的男人怀里。虽然知道她是因为身体虚弱才会如此,但此刻秦锦夜看着两人同乘一骑的画面,莫名有种说不出的和谐感,顿觉刺眼极了。
他脸色难看得厉害。
“希望你们也能说话算话”他冷冰冰地道。
眼底充满冰冷的杀意。
被人当面掳走妻儿,于秦锦夜而言,绝对是奇耻大辱
“只要侯爷说话算话,我们自然不会动他们一根汗毛。”贺知砚说道,随即轻轻夹了夹马腹,“驾”
一行人陆续离开。
韶音身体不好,经不起剧烈的颠簸,加上贺知砚有别的打算,于是带着她慢吞吞地缀在后面。
没多久,就不见了其他人的身影。
后面不远处,是秦锦夜的马匹。
他答应了贺知砚等人,不带人追杀他们,不代表他自己不跟随上去。
“夫人可否不这般倚着我”这句话在贺知砚的舌尖上滚动了数回,始终没能说出口。
他要怎么说强迫她坐直身体可她身体病弱,那样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可是就这样让她倚靠在他身上,又有股诡异的亲密感,让贺知砚不自在极了。
韶音才不管他怎么想。
灰灰已经告诉过她,这人并没有娶妻,还是单身汉一个。既然如此,她就可以大大方方地将他当靠背了。
马儿虽然跑得慢吞吞的,但那是相对早已跑得不见影儿的其他人而言,事实上时速并不慢。
风沙吹来,体验并不太好,韶音别过头,脸埋在贺知砚的身前,一手抬起,用袖子掩着风沙。
“知道秦锦夜为何如此轻易让你们得逞吗”
袖子下面,她声音细细的,轻轻的,却又恰好能让贺知砚听到。
“夫人想说什么”贺知砚淡淡地道。
韶音道“你要感谢我。”
“难不成夫人想说,是你故意让我们抓住的”贺知砚挑了挑眉。
韶音点点头道“是。不过,不仅如此。”
贺知砚不禁微微来了兴致“愿闻其详。”
换句话说,你尽管掰扯,我信一个字算我输。
韶音听出来了,但她一点也不恼。等她说完,他不得不信。
整个人柔若无骨地倚在他胸膛上,声音不紧不慢地道“因为他受伤了。”
“我知道。”贺知砚答道,“还是我们的人砍伤的。”
“你们砍的只是一道小伤口。”韶音却道,“后来我让人给他送药,他伤口感染,割腐肉疗毒,后背上几乎三分之一的皮肉都不见了。”
她说到后面,声音难掩笑意。
贺知砚听到这里,却是后背一凉,不禁绷紧了身躯,不敢置信地低下头“你对他下毒”
这是什么谋杀亲夫的毒妇
“不要这样说。”韶音轻轻蹙起眉头,并不承认,“我房里有一些金疮药,我见他受伤了,便让我妹妹给他送去。谁知道挑的那一瓶,恰好有毒呢”
贺知砚这时已经忍不住发抖了,下毒就罢了,她还让丈夫的心上人送过去,此等歹毒妇人,真是闻所未闻
他忍不住往后仰了仰,不敢跟她挨得太近,下意识想跟这毒妇拉开距离。再也不觉得怀中倚着的是软绵绵的病弱女子,这分明是一团剧毒的美女蛇啊
然而他往后仰,女人便自然地贴过来,全部重量仍在他身上,还咕哝一句“你跑什么”
贺知砚浑身僵硬,一动都不敢动。
女人好整以暇地枕着他,说道“若非我的那瓶药,他今天不会让你们轻易得逞,你们也知道他真正的本事。”
贺知砚无可反驳。
他是个文士。
略通骑射和剑术的文士。
其他几人,丝毫没比他好多少。当年齐王的属下,几乎都没了,还剩下的这些都是没什么出息的,空有一腔义气。
不客气的说,秦锦夜一只手可以打他们十个。
今天能捉到他的妻儿,委实是侥幸。
“还有哦。”身前的女人又软软地开口,“我是故意被你们抓住的。我早就发现你们了,所以才让我妹妹去折桃花。如果不是我妹妹踮脚摘桃花,秦锦夜分神看她,你们以为能趁他不备吗”
贺知砚“”
好吧。
不是侥幸,是她送他的机缘。
“你想让我们逃走,日后东山再起,跟朝廷作对,跟秦锦夜作对”他低头看着她问,眼神微微犀利。
韶音却不看他,掩口轻轻笑了一声“错啦,错啦。我活不了多久,哪里等得到那一日”
贺知砚一怔,犀利的视线顿时消散,心里浮上一股说不出的难受。
她病得如此厉害
在贺知砚想来,这妇人虽然狠毒,倒也并非不讲道理。是她丈夫不义在先,怪不得她狠毒。
他心里不痛快,面上愈发清寒。
韶音将一个小小的纸包塞他怀里,小声说道“一会儿到了地方,你用这个洒向他,这会让人失去力气,然后你就可以对他为所欲为啦”
贺知砚垂眸,看着怀里的女人。
她被颠簸了一路,吃力得紧,脸色明显变差了很多,本就浅淡的嘴唇愈发看不出血色。
他不由得拽了拽马缰,将速度放缓少许。
“你想让我杀了他”他问道,声线低沉,“若是如此,我们也跑不了。”
韶音笑道“难道你不杀他,你们就能跑得了吗别天真了。杀了他,或者废了他,你们才有一线生机。”
她说得是对的。
杀了秦锦夜,固然会让皇上大怒,决心要将他们赶尽杀绝。但是没了秦锦夜,别人未必算计得过他,他们反而安全一些。
“你这么想他死”他忍不住问。
韶音直言道“是。他死了,爵位就会给我儿子。他不死,我走得不安心。”
贺知砚顿时明白了她的担忧。
心情更加复杂起来。
“你得了什么病”他微微俯身,低下头问道。
韶音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身子垮了。”
当初生涵儿,身体元气大损。后来撑着病体,打理偌大的武安侯府,更是殚精竭虑。
而秦锦夜又不是体贴的人,他睡不了妻子,就去睡姨娘、丫鬟,也不管后院的争宠,很是让徐聆音内伤了一把。
天长日久,身子越亏损越厉害,逐渐变得破败,到现在已然油尽灯枯。
贺知砚抿住了唇。
“好。”他说,重新坐直了身体。
答应了她的请求。
既是报答她的援手之恩,也是为了除去后患。
接下来,韶音没有再说话。
完美扮演着病美人应有的样子。
倒是贺知砚体贴起来,不再刻意拉开距离,而是尽量让她倚靠得舒适一些。
很快,及至三十里处。
桃花眼等人早就不在了,在贺知砚慢吞吞地赶路时,他们已经抵达,将徐瑶月、涵儿放下,而后赶往下一个地点,快马加鞭,片刻也不停留,现在已经在四五十里之外了。
“姐姐”徐瑶月率先发现。
“母亲”涵儿随即也发现了他们。
贺知砚勒住缰绳,使马儿停下,率先下马。刚要扶韶音下马,忽然徐瑶月抓着一块石头,朝他狠狠砸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