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锦夜的手顿了顿, 而后继续伸向她。
“我知道你恨我。”苍白脆弱的女人望着他说。
秦锦夜抿紧薄唇,掐住了她纤细的脖颈。太细了,触感柔软, 仿佛一扼就断。
“去年,我看到你们了。”被扼住咽喉,她却并没有挣扎,用柔弱的声音轻轻说道“你要进来, 五妹妹要出去,她险些撞进你怀里,但你及时躲开了。”
秦锦夜心头一震,陡然间想起一幕来。
他站在怡心苑的门口,刚刚进门,身前是险些撞到他的少女,她面带慌张与无措,低着头不敢看他。他却清晰看到她小巧精致的耳廓, 看到她粉嘟嘟的透着鲜活与生机的容颜。
他还记得, 她那日穿着一身嫩黄色衣裙, 亭亭玉立, 说不出的明媚可爱。
眼底划过阴狠, 他顿时手下用力
她立即蹙起眉头, 流露出痛苦的神色,但仍是说道“你们站在一处,谁也不说话,但是眼睛会说话, 当时你们真好啊”
秦锦夜神色一狠,用力更大了。
她不该说。
她不该说的
“容我说两句话。”她呼吸艰难起来,声音更是支离破碎, 苍白瘦削的双手无力地扒上他的,“侯爷容我说两句,我只说两句。”
秦锦夜面上满是森寒。
“我就要死了,侯爷,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容我说两句。”
“还是侯爷怕了害怕我说完,侯爷就不敢杀我了”
她拍打着他的手,声音断断续续的,他只能从她支离破碎的字眼中猜出她的意思。
掐住她的力道微微松开。
他不知是哪句话触动了他。或许是那句,夫妻一场。或许是那句,侯爷怕了
又或许,是她声音太轻,拼尽力气也传不出去。是她力气太小,拼死挣扎,都没在他手背上留下一道抓痕。
“你说。”他低低地道。
声音不含丝毫感情。
扣在她颈上的手,没有收回去。
韶音笑了。
她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咳了一阵子,喘了几口气,才缓缓说道“去年,我从窗户里看到你们,当时我以为自己看错了。”
“你是我的丈夫,她是我的妹妹,怎么可能呢”
“你们怎么可能这么对我”
秦锦夜的唇微动,但很快平静下去。
他没有启唇。
连解释的打算都没有。
解释又能怎样即便当初他们发乎情、止乎礼,什么也没有。可是就在今日,他与月儿已经心心相印。抱也抱了,亲也亲了,总归是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已经做了。
她就要死了,且让她说完。
“这件事,原怪不得你们。”她又说道,声音怅然。
秦锦夜心头微震,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她。只见她柔弱一笑,用怜悯而包容的目光看着他说“这件事,是我们徐家做得不妥当,太着急了,原可以等一等的。”
秦锦夜抿住了唇,垂下眼睛。
“当时母亲问我,我本不该应的,但是为了涵儿以后有人照顾,于是应了。”
“是我自私。”
秦锦夜抿唇不语。
“我没想到,自己能撑到现在。大夫说过的,我最多还能活两个月。可我活了两个月又两个月,倒是耽误了你们。”
秦锦夜仍不言语,但气息微重。
的确如此
如果她早早死了,不会如此谁能想到,她竟然撑过了一年况且,他与月儿之间那么有缘分。
这一切都是命。
察觉到脖子上的力道加重,韶音轻咳几声,说道“侯爷要杀我,我不怪侯爷。”
如此无怨无悔的话语,终于撬动了秦锦夜如石头般坚硬的内心,令他心中涌起几分愧疚来。
嘴唇动了动,他口吻缓下来“你是个好女人。”
顿了顿,更加愧疚地说“是我对不住你。”
他感到很愧疚,也觉得自己很不对,但是扣在韶音脖子上的力道没有松。
他打定主意要她死。
“混蛋”灰灰气得骂道。
韶音倒是不生气,她一早就料到的,淡淡地说“这就是他的本性。”
未触及他利益的时候,他是个挑不出什么错儿的威严侯爷。
一旦触及了他的核心利益,他便本性毕露。
“混蛋混蛋”灰灰仍旧气得厉害,忍不住大骂,“垃圾垃圾”
他喜欢徐瑶月,发乎情、止乎礼,不好吗
为什么要为此杀害自己的妻子
他妻子对不住他吗
再说她都病成这样了,正常人都知道她活不久了,他连一两年都等不及吗
“我不怪侯爷。”韶音垂了垂眼睑,将心神收回来,而后又抬起来,眼神异常清明,看向秦锦夜道“但侯爷当真要为此染上人命”
“侯爷杀过人,但都是秉公行事,从没沾染过阴私。莫非要为此事,染上肮脏冤孽”
秦锦夜面上毫无波动,眼神冰冷。
“我不过多活了些时日罢了。”韶音苦笑道,咳了几声,才轻喘着道“我这样的身子,能活多久呢捱得住一年,能捱得住两年、三年吗”
秦锦夜眼底染上不耐烦“说完了”
他知道她活不久了。
但是没有意义
她多活一天,他和月儿便多等一天,空耗年华他不想错过月儿最好的年华,他要尽早跟月儿在一起
妻子这样占着位置,有什么意义呢只是耽误事她总归要死的,不如早些死掉,成全别人
“侯爷难道连涵儿也不顾了吗”韶音快速说出一句话。
秦锦夜的眉头皱起来。
“涵儿一向孝顺,我之前都好好的,侯爷以为他不会怀疑我的死因”
“他现在年纪小,可能本事不足。但是等他长大些,难道不会翻案、找出真相、为我报仇”
秦锦夜心头油然生出不喜。
伴随几丝杀心。
“侯爷总不会连涵儿也要杀”韶音扯动唇角,有些讥嘲,“为了一个女人,侯爷要杀妻杀子手染两条命”
秦锦夜从小没有父母,在六皇子府上当差,一步步混成今上的心腹,见过不知多少阴暗与血腥。
他心中毫无波动“那又如何”
他还年轻,儿子可以再生。
“咳。”颈上力道加重,韶音再次呼吸困难,她吃力地扒着他的手,艰难地说道“既然侯爷执意如此,我不妨也告诉你,若我死了,皇后娘娘会收到一封密信,她会知道真相,为我翻案的。”
“什么”秦锦夜心头大震,陡然松开她的脖子,改为握住她的肩膀,厉声喝问“你刚刚说什么”
韶音被他捏得,肩头骨头都快碎了,但她笑得很灿烂“娘娘几次赏赐我,很喜欢我的人品,我既然早就知道你与五妹妹的事,又怎么会不为自己打算呢”
“你不是说不怪我”秦锦夜瞪大眼睛,满眼不可置信,有中被欺骗的愤怒。
韶音轻轻地笑起来,挣了挣肩膀,然后说道“是,我的确不怪侯爷。只是,我也不想死得不明不白。想来侯爷能够明白我,不会怪我吧”
大家互相理解嘛。
她理解他的情不自禁、为爱不择手段,他也体谅体谅她的苦衷嘛
只要人人都能互相理解,那么这世上还有什么解不开的恩怨情仇呢至少韶音就不恨他,她只是扒掉他的脸皮而已。
秦锦夜气得,眼前一阵发黑,浑身血液逆流,将血管冲刷得隆隆作响,一时间都出现了耳鸣
“好,好,你好得很”他从牙缝里挤出来道。
五指成爪,狠狠扣向她柔弱的脖颈,想要扭断它,但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夫妻恩情,道德良知,没有制止他。
性命,名声,前程,死死约束住了他。
“侯爷不必如此生气。”韶音柔弱的声音又响起来,仍然是含着怜悯、理解与包容,“你喜欢五妹妹,可以让她等你两年。最多两年,呵呵,我这样的身子,说两年都是痴人说梦了,必不可能的,说不准过个日,我便去了。”
秦锦夜心中动了动。
是了,只能如此了。既然杀她不得,也只能让月儿等等他了。
他收回了手。
站起身,沉着一张脸走了。
“他出府了”灰灰汇报道,“他去了徐府”
秦锦夜是个急性子的人。
或者说,他太闲了,反正没事干,此时有了点想头,就立刻去办了。
他乘坐马车驶向徐家,求见徐家大老爷。
他是武安侯,还是徐家的女婿,当然没人会怠慢他,徐家大老爷立刻就见了他。
“什么”听完他的来意,徐大老爷登时愤怒得涨红了脸,用力一拍桌子,大声喝道“荒唐荒唐不知羞耻不知羞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