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一定要认回来。
且不说对方是大夏朝唯一的连中六元的状元郎,单说他们卫家的孩子就不能流落在外。
席大夫人又泼了一瓢冷水,“老爷,你还记得之前媒婆带的话吗?”
“那会元说了,绝不会和你们家结亲的。”
媒婆的话响在耳边,席大老爷脸色一颓:“当初我还说,这状元郎的话,怎么带着些敌意,如此看来,他真可能是二弟的长子,他自己心里也知道。”
但是很清楚自己和席家关系的一个人,却连他们的家门都没踏进来过,就是绝没又再认回来的想法。
好一会儿,席大老爷才道:“若咱们的猜测是真,我会亲自带着二弟去给卫氏道歉。”
席大夫人听了,心里虽觉得一个歉能抵得过那母子俩这些这些年受的苦吗?想让那孩子打心里认他们家,还得慢慢表示诚意。
…
花镶他们几个在顾家待了一个多时辰,从顾老爷和顾大少那儿听了不少指点,看天色晚了,这才告辞离去。
知道他们的家里人都到了,这时候顾徽也没有多留,只让下人把庄子上一大早送来的肥蟹提了半篓子给一起送去。
花镶他们到家时,就见家里挺热闹的,几个柜子被摆在院子里,一春正和一秋、钟诚在收拾。
“卫伯母到了?”花镶问道。
一春回道:“刚到的。”
这话音刚落,卫氏已经从屋里走出来,看见卫谌,先是欣慰地笑了笑,接着说道:“我已让刘嬷出去租房了,咱们一家人不好都打扰在花家。”
卫谌说道:“母亲说的对。”
大家都能看出来这对母子之间的生疏,花老太太就说道:“孩子们肯定累了,先回屋里休息去,卫夫人,先过来吃点东西,搬走的事吃完饭再说。”
卫氏点了点头,一开始她是完全想不到,她家谌儿交的几个朋友都能一举高中,此时她对着花家人也很客气。
卫谌根本没有多理会卫氏的意思,当下便回房休息去了。
花镶看他一眼,跟了过去。
屋里卫谌正要脱下外衣,听见花镶的脚步声,又把衣扣扣好。
“怎么不回去休息?”
花镶笑道:“过来看看你”。
“不用担心我”,卫谌说道,“状元都有状元府,等过几天前一届的赵状元搬离状元府,我就带着母亲搬过去。房子我便暂时不打算买了。”
花镶说道:“那你就先把钱攒一攒,等以后买一个地段设计都好的。”
卫谌笑了笑,“自然,到时还要镶弟给我参考。”
两人说了会儿话,一春就过来喊他们去吃晚饭。
卫氏出来时正好看到她儿子笑着和花镶一起出来,眉头下意识皱了皱,却什么都没说。
吃完晚饭,卫家的那个婆子就上前来回话:“夫人,少爷,老奴已在前面街上的客栈租好了房间。”
卫氏点点头,当即便对花临夫妻道:“老夫人,老爷子,我们就不打扰了。”
花老爷子笑着道:“我们镶儿和小谌是好朋友,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现下搬走,有忙不过来的就支使我家的下人。”
卫氏又客气两句,便站起身看了卫谌一眼:“走吧。”
花老爷子坐着没动,花老太太要起身去送,被花老爷子伸手拦住了。
“你这是做什么?”花老太太问道。
“还没看出来?”花老爷子道,“卫家夫人并不想和咱们有过多的牵扯。”
一家人都借住在别人家,自然是失礼的,但是这般急匆匆搬走,也很让人不舒服就是了。
花老太太倒是并不介意这些,只是吩咐花镶出去送送,然后对花老爷子道:“我看这卫氏只是太好强了些,并不算得上多失礼。”
花老爷子摇了摇头,说道:“我瞧着,卫谌的母亲可不只是好强。”
两老并不喜欢在背后说人坏话,便自此打住。
半个时辰后,花镶帮卫谌安排好住处回来了,见爷爷奶奶屋里的灯还亮着,便走进去。
祖孙三人说了会儿话,花老太太让人端来些燕窝羹,祖孙三个一起吃了,花镶就被打发回屋休息。
卫谌这边,就没有那么安静了,席大夫人一直派人盯着花府,得知卫谌的母亲到了,当即就要过来的,只是当时正好是晚饭时间,席大老爷才把她拦住了。
这夫妻俩想着入夜后再去,正好也免得被人瞧见,只是没想到他们还没动身,下人又来回报,卫家母子搬到外面的客栈去了。
席大老爷和席大夫人只好又等了会儿,戌时才起身出门。
儿子成了大夏朝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连中六元的状元郎,卫氏心里是很高兴的,特别有面子,花镶离开后,她就把儿子叫到跟前,和颜悦色地道:“谌儿,你没让母亲失望。以后,再娶一个娘家在京城有根基的妻子,你便能安稳立足了。”
卫谌平静道:“这点恐怕要让母亲失望了,我们一无族人,二无家世,即便我是状元,家世好的女子,谁会嫁给我这样的人?”
卫氏皱眉,道:“什么无族人无家世,你如今是六元及第的状元郎,还怕席家不把你认回去吗?”
“他们要认,也要看我要不要回”,卫谌说完这话,起身道:“母亲休息吧。”
“你站住”,卫氏喝道,“这是刚有了出息,就要忤逆母亲吗?”
卫谌说道:“并非忤逆,只是我不想认回席家。”
“你刚还说无族无家世”,卫氏说道,“现在要这点骄傲有什么用?”
“无族无家世,就从我这一脉开始”,卫谌的神情一如之前无波无澜,“我已经让母亲有面子重回京城,接下来的事,您就不要再掌控着了。”
“你敢这样和我说话?”卫氏气得直拍桌子,“读那么多圣贤书你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还是说交的那几个朋友把你带歪了。”
卫谌皱眉,不想再多说,他身为人子,怎么说都不占理,正要转身离开时,外面传来钟诚的声音:“少爷,席家大老爷大夫人前来拜访。”
听见这句话,即便这些情景都在卫氏的想象中演练过好几遍,她还是激动到有些失态。
终于到了这一天,她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请他们进来”,卫氏深吸一口气,淡淡朝外吩咐道。
卫谌看了母亲一眼,目露嘲讽。
房门吱呀一声,席大老爷夫妻两个走了进来。
“二弟妹”,席大夫人的声音又惊又喜,心里的情绪却很复杂,“真的是你。”
说着她看向卫谌,“那天,状元游街,我看到他,就好像看到了你和二弟。”
这话很夸张,但却听得卫氏眼中含泪,嘴唇张合,好一会才道:“大嫂。”
一听她这个称呼,席大夫人心里就稳了下来,看来卫氏对他们还是不反感的,如此一来,让卫谌认祖归宗,应该不会太麻烦。
“你啊,真是傻”,席大夫人也一副感动的样子,挽住卫氏的胳膊,“当初有孕了,为什么不派人来家里说一声。”
卫氏却又冷了面色,“我都到了青州府下的那个小村子才知道已经有孕两个月,婆婆本来就看不惯我,回去了还不知道孩子能不能保得住。”
席大夫人有些尴尬,不过按照孕期一算,老太太真能就为了赶走这个不顺眼的儿媳妇,舍得说她肚子里是野种?
卫氏又道:“大哥大嫂所来为何?”
席大老爷这才说道:“此前你大嫂说这孩子长得面善,又知道他姓卫,从青州府来,我们便想来确认一下。既然谌儿是我卫家子,最好还是认祖归宗。”
“只怕老妇人不会同意吧”,卫氏心中的恶气终于出了一口,“大哥大嫂有没有和老夫人先商量一番?再者,席二现在也有妻子,我们母子回去了,怎么处?还是说你们只想把我这么多年培养出来的优秀儿子认回去,把我踢到一边?”
席大夫人忙道:“我们是那么绝情的人吗?”
卫氏笑了笑:“绝情不绝情,咱们心里都清楚。大哥大嫂回去和席二、老夫人说一声,让他们过来与我谈吧。”
“母亲或许是搞错了”,卫谌开口,“我并不是您手里的筹码。”
卫氏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卫谌又对席大老爷夫妻两个道:“我已让人在青州府买了族地,造了族谱,自成一族,席家应是不能再拿父母大义拿捏我。”
在大夏朝,子女不孝父母是被写在了法律中,但若是有族地自成一家的,根本不用再为别的人家附任何义务。
卫谌就是钻了这个空子,即便他血缘上是席家子弟,但他设了族地自成一家,那便跟原来的席家是平行独立的。
席家想认回他,就算卫谌同意,也要先去衙门销了户,这个户并不是一户人家的户,而是具有独立代表意义的族户。
更何况,卫谌根本不同意。
席家若是想胁迫他,也只能是一些舆论上的。
但是席家根本没养过卫谌一天,在舆论上,他们同样站不住。
席大老爷听见这话,初时很恼怒,很快又变成了忌惮、骄傲,原来他席家也能有这般优秀的子弟,但很显然这个子弟对本家没有半点归属感。
席大老爷不是过来与卫谌交恶的,便道:“或许你心里还有气,自成一族可不容易。这样吧,明天我让你父亲过来见见你们。到时你再决定,如何?”
卫谌皱眉道:“不必,明天我还有事。”
卫氏这才从儿子背地里买了族地的行为中回过神来,怒喝道:“什么不必、自成一族,我不同意。”
卫谌说道:“母亲想回席家,自回就是。”
说完便打开房门走了。
卫氏还在怒斥让他回来,席大老爷夫妻俩对视一眼,都有些明白了,这母子俩在回不回席家上有歧义。
自然,他们可以借助卫氏的母亲身份,强逼着卫谌认回席府,但这势必要得罪卫谌。
从他早早就背着卫氏买了族地看,就知道他目前对席家的印象很差,如果他们再强逼,真可能结仇的。
而卫谌作为六元及第的状元郎,听说殿试成绩出来的当日,皇上对他也很是重视,以后的前途定然差不了。
离开客栈的一路上,席大老爷都在思考这件事,到家后,便对席大夫人道:“卫谌那边,先别急,慢慢地让他接受了我们,再说认祖归宗的事。至于卫氏,也先别让二弟去见了。”
席大夫人说道:“卫氏明显是想回来的,卫谌先买族地又如何,只要他母亲不同意,他就不能自成一族。再说,一个家族想要立起来,哪有那么容易的。”
“听我的”,席大老爷摆手,“卫谌心里本来就对席家有怨恨,你别把事情弄得更糟了。咱们是要认亲,而不是结仇。”
席大夫人点头,“那母亲和二弟那里,都先瞒着?”
“先瞒着吧。”
客栈里,卫氏只觉自己的面子里子都在席大夫妻两个跟前丢光了,那两人一走,她就过去敲了敲儿子所在的客房门。
卫谌还在看书,起身开门请卫氏进来。
“谌儿,你到底想做什么呢?”卫氏压着怒火苦口婆心道:“咱们母子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为的不就是他们过来相求的这一天吗?日后回到席家,他们什么都得紧着你,你何必要自找苦吃?”
卫谌把书本合起来放好,说道:“我只是不想跳去粪坑沾粪而已。”
“你,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么粗鲁的话”,卫氏气怒地不行。
“母亲只想着风光重回席家,就没想过回去后该以什么身份自处吗?”
“不管怎么样,席二将来分家能得到的四成产业中,有七成是你这个嫡长子的”,卫氏如此说道,“他后娶的那个,比我的出身低了不止一层,降她为贵妾足够给她面子了。”
“母亲倒是早想好了”,卫谌笑道,“那何必再来跟我说,你自回去就好。”
“好,真是好得很”,卫氏指着卫谌道,“还没出息,就想威胁我这个当娘的了是不是?这件事必须听我的,自成一族我绝不同意。”
“回席家,我也绝不同意”,卫谌并不像往常那样会后退一步,针锋相对地回道:“反正当不当官,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听见这话,卫氏直接气得脸色铁青,但却没再说什么,直接甩袖离开,丢下“不孝子”三个字。
花镶并不知道卫家住到客栈后发生的事,第二天吃过早饭就高高兴兴地过来找卫谌。
卫谌已经授了官,前天期集之后,他们直接授官的前三甲都在礼部留下了身高尺寸,礼部说两天后就可以去取。
花镶一大早过来,就是想跟卫谌一起去拿官服。
看见她过来,卫谌沉闷一晚上的心情顿时开朗,他随便吃了些东西,就和花镶一起走了。
因为住在距离内城很近的外城,不过一刻钟他们就到了礼部。
前三甲的官服都做好了,小吏见到他们过来,不用问就笑道:“卫大人这边请。”
入职翰林院的前三甲虽然只是六七品小官,但这官服却是红色的,中间绣着圆形补服,刺绣精致,一看就知道是内造的。
每套官服还配着两双粉底官靴,同样的针脚细密,版型好看。
帮忙把顾寻的官服一起取了,花镶便催卫谌快回去:“回去穿上试试,有不合适的地方也好及时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