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谌的状元府在内城,就在前面的尚文街,走到沉芳门外,三人分路而行。
出了沉芳门,花镶和苏栩很快到了家,苏栩家更靠近巷口,有向正提着食盒子走出门来,苏栩喊了他一声,问道:“这是给老师家送的?”
有向回身见礼,回道:“夫人让人做了些龙须糖和蜜饯果子,差我给花少爷家送些。”
“给我吧”,苏栩说道,“我送去。”
这话音还没落,苏家院儿里就听到外面的声音走出一个丫鬟来,正是一个月前才到京城的苏夫人带的丫鬟。
丫鬟先给花镶、苏栩见了一礼,说道:“少爷,夫人有事要跟您说。”
苏栩闻言,便把食盒子交给花镶,“那我先回家了。”
花镶挥挥手:“回吧回吧。”
有向还想跟着送一送,花镶笑道:“这就几步路,不用送,你也回家去。”
有向笑嘻嘻地说了声是,却是等花镶走了才转身回家。
苏栩一进到暖如春的客厅,就看到母亲满脸的笑意,不由好奇道:“娘,您这么着急叫我回来,有什么事?”
“是好事”,苏夫人说着嘴角都合不拢了,“娘之前给你看中了一个姑娘,今日上午探问过,对方也有意,等天晴了就请媒婆去给你定下来。”
花镶他们都没有定亲,苏栩其实也不太想定,只是他娘过来就是给他寻亲事的,这事儿他是知道的,如今母亲寻好了,他总不能再反对。
“但凭母亲做主”,苏栩说道,“只是不知道是哪家女子?”
“是翰林院侍读学士韩大人的庶女”,苏夫人只说着就很满意,“我在一次茶会上见过这个姑娘,长得很好,性子也好,你只管放心。”
苏栩有些疑惑:“韩大人可是正四品官员,能看得上我一个小小九品官?”
新科进士是受欢迎,但受欢迎的是前三甲,像苏栩这种没家世的小小进士,京城有待嫁女儿的官宦人家都不会急吼吼地榜下捉婿。
会这么干的,大部分是商户人家。
之前他们挡下的一些求婚,可没什么过了五品的官员人家。
正因为如此,苏栩才觉得疑惑。
苏夫人笑道:“你也觉得好吧,还是娘运气好,腊八庙会时遇见了韩家姑娘……”
苏栩越听越不对劲儿,拦住了母亲:“娘,您才到京城,可能对一些高门大户不太了解,在他们眼中,进士就跟三年一茬的韭菜一样,而且是未必能长得高壮的韭菜,所以但凡有底蕴的人家,都不会逮住我们这些韭菜就割的。”
“那你的意思是?”苏夫人还是很看重儿子意见的。
“找人去查查吧”,苏老爷这时回来了,刚进门正好听到儿子的后一番话,“栩儿说得很有道理,查一查稳妥些。”
苏栩说道:“爹,咱们家的人手也不熟悉京城,我明日上衙时跟顾徽说一声,让他家帮个忙。”
苏老爷笑着点头,“这样也好。马上要过年了,我已让人备了好几份年礼,你在衙门里有什么需要人情往来的,不要吝啬了。”
苏栩说声知道,又对父亲道:“爹,您确定咱家以后要在京城扎根了?”
“那可是当然了”,苏老爷捋了捋胡子坐下来,“我儿这么有出息,咱家自然也要慢慢在京城寻求发展。”
花镶这边,回到家后也听到奶奶说了苏夫人给苏栩看中了未来媳妇的话。
因为两家孩子走得近,苏、花两家的大人有什么事都不会瞒着,所以苏家那边事情还没定下来,花老太太就知道了点儿信。
花镶点点头,不过心里也有和苏栩一样的疑惑,但她没和奶奶说,只想着明天和苏栩商量一下,找人先打听打听。
毕竟他们这个身份,和正四品官员差的有点多,虽然对方是庶女,比较其他一些家世不错的进士来说,他们还不太够看。
花老太太看着孙女儿,有些感慨道:“如今,我们家倒是容易了,但却委屈了你。”
每每有人想和他家结亲时,花老太太心里都不太是滋味儿。
花镶抱住老太太的肩膀,撒娇道:“奶奶,您怎么又想那些了,孙女儿不觉得委屈,像个男孩子一般长大,能争取一些权利,孙女儿只觉得幸运。”
“好好好,不说了”,花老太太连忙打断她的话,家里虽没多少下人,但老太太还是担心这话被人听到。
花镶便笑着在老太太额头亲了一口,“好了不说这个了,爷爷什么时候回来?”
花老太太心里平展了,软和了,笑着叮嘱:“记住,以后可不许胡说,言语间谨慎些”,又道:“你爷爷那个老头子,去找他那两个志同道合的朋友看雪去了,咱俩先吃,不等他。”
晚饭有排骨汤、凉拌菜、糖醋鱼、茄子煲和拔丝苹果,花镶和奶奶吃到一半时,爷爷就回来了。
没闻到酒味,花镶也不唠叨爷爷,先给他盛了一碗排骨汤。
花老爷子喝着汤,吃了口软嫩香甜的茄子煲,说道:“这是后院暖房里种的?”
花老太太点头:“那海外来的琉璃还真是好东西,就在顶棚上嵌了那么一块儿,这茄子长得跟秋里的也差不多。结了不少,我想着明天再摘,让一秋二秋给苏家、卫家、顾家都送去一些尝尝鲜。”
京城里的大户人家几乎家家有暖房,最差的也要比花家的好,但这些人家弄暖房,都是为了养花好在萧条的冬日有风景看。
根本没有人家会在暖房里种菜,所以花老太太才会把茄子也给高门大户的顾家算上一份。
第二天上午,天空中还飘着细小的雪花,花家的茄子也在这时候被送到了花镶的好友家,让收到的几家在看到青嫩水灵的茄子时都觉得耳目一新。
顾夫人也很稀罕,即便平日里并不怎么吃这个菜,此时看过了,也吩咐道:“拿去厨房,让人好好做了。”
一旁的管事娘子道:“听说这是花家在暖房里种的,咱们怎么就没想到呢。”
顾夫人笑道:“既如此,明天让人在暖房里腾出一块地儿,种些青菜,过年时自家吃。”
管事娘子笑着应了声好,又说起闲话来:“夫人,我恍惚听说,韩家夫人急着把她那庶女嫁出去呢,还没选好人家,那庶女自己就先看好了一个人家。”
“谁家”,顾夫人看着账本,漫不经心地问道。
这么不懂规矩的未嫁女,难怪事情都能传得这么快。
“就是小少爷的那个朋友苏栩”,管事娘子说道。
顾夫人皱了皱眉,韩家庶女有什么毛病,顾夫人这个有正当年儿子的是很清楚的,想了想道:“苏家不说,我们也不好开口。看看吧,实在不行我让徽儿提醒一声。”
管事娘子顺势夸了自家夫人一阵。
处理处理家事,吃吃茶,一上午时间就这么过去了,中午时分,雪停了,顾家的下人正扫着地面的薄雪,顾徽就下衙来了。
作为仕途萌新,顾徽还管不上大事要事什么的,家里几个当官的,就他准点下班。
顾寻是翰林院编修,即便不当值,每天中午也不回家吃饭,当然了,就算他中午在家,也不会凑到嫡母跟前找不自在。
吃过午饭,顾徽就跟母亲说了苏栩拜托他家帮忙查一查韩家庶女的事。
闻言,顾夫人直接说了:“我还在想要不要你提醒苏家一声呢,韩家那个庶女不能娶,这女子与她嫡母家的表哥相好,韩夫人要不是发现了这个,也不会如此着急给她找下家。京城这个圈子就这么大,谁家有点事想满是瞒不住的,再说同为官宦人家,韩家可不敢欺瞒。”
“如此,韩夫人便想把那庶女嫁到乡下去,谁料她倒是个有心机的,早早地跟苏家夫人示了好。苏家又没背景,又是小地方来的,韩家可不好拿捏吗?”
顾徽皱眉道:“他们不知道苏栩是我的朋友?”
顾夫人瞅了他一眼,笑道:“听听这口气,你顾徽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说起来你如今还不是事事依靠着你父亲?更何况,那苏栩只是你的朋友罢了。说不定韩家姑娘正是觉得苏栩是你的朋友,前途可期,才选定了他呢。”
顾徽的脸色黑了黑。
顾夫人又笑道:“我们徽儿聪慧非常,就算没有你爹,这仕途啊,也必然顺顺利利地”,说着话题一转:“裕国公家的嫡次女后日回京,等你沐休时,娘带你去见见啊。”
裕国公这位嫡次女从七八岁就去陪着她外祖父母去了,前些年也回来过,顾夫人当时看她稳重端方、贤惠美丽,就有意定给自家小儿子。
只是当时没说到明面上罢了,现在裕国公那边也没传出这俞二姑娘定亲的风向,顾夫人便想先让儿子见见。
不管别人家是不是盲婚哑嫁,顾夫人是遵从她母亲当初的做法,给孩子定亲前,先让他们看一看。
至于庶子女,顾夫人只会选出合适的几户人家,再给他们的亲娘和他们亲自挑选,确定了人家,她这个嫡母帮忙下个定就完事。
现下,顾徽听到母亲这句话,一下子就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目前,儿子不想娶亲。”
顾夫人打量了儿子一番,精准问道:“我儿有心上人了?”
顾徽否定道:“没有。我就是觉得,像大哥那样,考中就成亲,没意思。”
“你大哥是考前就许多人家争着定亲的”,顾夫人纠正,再看小儿子,“你呢,从小就不老实,跟你爹地位相当的人家,可没有愿意把自家女儿定给你的。要不是你浪子回头,俞家会默认几天后你和俞二小姐的见面?”
顾徽说道:“我还看不上俞家呢,不去。”
“不去也得去”,顾夫人搁下茶杯,“你要是不想孤老终身,到时就老实跟娘出门。”
顾徽不想听了,起身就走。
他回到卧房,却更加心烦意乱,如今,他已经有八分确定花镶其实是个女孩子了,因为没有最后的确定,他才一直压着心中涌动的喜悦。
清楚花镶家的情况,他很明白她为什么要女扮男装,而她若是女孩子,当然不可能一辈子都当男子。
顾徽看花镶一进工部就那么努力,也有些猜测到她是想做出大成就之后为以后铺路,他现在能做的,便是帮她。
至于什么男女之情,可能都要到她能以女儿身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再说了。
因此,顾徽根本没想现在成亲,他想等等,看以后是自己的妄想还是……
在屋里坐了会儿,顾徽直接起身,去找花镶。
花镶还在睡午觉呢,等醒来后看见坐在外面和她爷爷说话的顾徽惊讶不已:“你怎么跑出来找我了?”
“在家没事,就过来了”,顾徽说着站起身,“走吧,苏兄说的那户人家,我娘都知道,咱们去他家说一声。”
……
有了这个内情,苏夫人自然不再提韩家姑娘的事,还因为一个京城的姑娘都糊弄他家,心里很不得劲,只是她没消沉两天,便又开始在外面走动起来。
苏栩就没轻松两天,又苦着脸了。
在后世还有催婚的,更何况现在,他们算是事业初定,接下来要烦恼的当然是未来的另一半,于是花镶只是同情地拍了拍苏栩的肩膀。
这天早晨,花镶刚到工部衙门,一个小吏就急匆匆过来道:“花主事,您来的正巧,尚书大人下朝后就过来了,让您一来就去见他。”
花镶知道肯定是前日和郝郎中一起呈上去的榨油机有了结果,闻言把手里装点心的食盒交给小吏,请他放回自己的座位,便走去位于衙门正堂的工部尚书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