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镶从一旁的篓子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麻线,制作这种麻线的原材料很好找,是一种在郊外荒地上野蛮生长的树麻。
一株树麻往往能长两米多高,且生命力十分旺盛,一颗种子掉落,就能长出一大片。
花镶一开始并没有往做成线这方面想,还是有次出门,看到一个老妇人砍倒一株在捋树麻叶,过去问了才知道,采这个是当草纸用的。
她捏起一片手掌大的叶子,揉搓之后,发现这个叶子虽然不如蓖麻叶柔软,却很有韧劲,于是那天回去的时候就带了不少树麻叶子,在县衙后院弄个大缸沤上,半个月后清洗,留下来的就都是一条条韧劲十足的纤维。
虽然没有在空间内扒拉出相关方法,但花镶尝试着自己解决问题,用一种缠绕树麻而生的藤萝果子榨汁,试着将那些泡好的叶纤维泡进去,两天之后她再查看时,就发现这些纤维变得十分光滑柔韧。
之后,她把这些晒干的细纤维交给小竹,小竹没用一个下午,就把那一箩筐都纺成了线。
花镶还没来得及把这个发现跟县内百姓公布,今日便要先交给这些女孩们。
“这个麻线是用树麻做的,做来很简单”,花镶先介绍线极线的做法,女孩子们围着她坐了一圈,都听得十分认真。
直到讲完了,才有一个女孩举手问道:“大人,什,什么是树麻?”
花镶看过去,女孩立即受惊地低下头。
“树麻,哦,这是我自己取的名儿”,花镶便不再看她,让自己的声音再随和几个度,“就是你们村子外那些荒地上长得又高又细的树。这可是好东西,你们以后可能要专门开地种这个了。”
小晴忍不住问道:“大人要让我们用这个线织布吗?”
花镶看了看手里触感顺滑的线,笑道:“自然可以织布,想来这种新料子比绢麻要好很多。不过我今天要教你们的,不是织布。”
说着,花镶又从篓子里拿出两根之前找城里木匠定定做的长签子,从细到粗共有五个号,花镶先拿出的是一个三号粗的。
在一众女孩和旁边一些跑过来瞧的人惊讶的目光中,花县令像模像样的拿起两根签子,三两下就织出一小段漂亮的花色。
“这是针织”,花镶解释,“我带了示意图来,你们可以照着示意图学,织一些好看的针织外衫拿到城里卖,想来所得是可以让你们吃喝不愁的。”
可能是觉得花镶织出来的花色漂亮,也可能是觉得针织很好玩,从头到尾没说话的几个女孩子都看了过来。
花镶把示意图拿出来,分成五份递给五个女孩,让她们凑成五堆一起看,又道:“篓子里有二十五套签子,你们一人一份应该还有余。谁觉得可以,就现在试试。”
小晴率先拿了一对签子……
花镶起身离开时,她们已经凑在一起讨论着怎么起头怎么翻花了。
海大一直在家里待着,此时就端着一杯茶给花镶送来,感激道:“大人,劳费您替他们操心了。”
花镶摆摆手,抿一口茶,笑道:“这是去城里买的茶?”
海大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您前几次来,都只能拿自家从外面摘的苦叶子招待您,现在有了闲钱,便买了些茶叶专门待客。”
“挺好的”,花镶笑道,“对了,村里可有人说那个姑娘的闲话?”
小海村遭遇到算计的只有一个姑娘,花镶记得好像叫云朵。
海大说道:“难免有一两个妇人在背后嘀咕两句,但没人会说到跟前,云朵家的父母兄长又疼爱她,现在她看起来好多了。”
花镶向那些已经三两一堆的讨论起来的姑娘们看去一眼,对海大道:“你跟他们的家里人沟通一下,采树麻纺线什么的,都支持一下。等她们织出来外衫,你只管让你的长子送到县衙去。”
海大忙摆手:“不能还让大人买,我们自己卖。”
“新奇漂亮的衣服你还担心没人买?”花镶说道,“到时我派个人把这些针织送到布庄寄卖,等她们赚一些钱,便在县城赁一间铺子,专门经营。”
海大虽然不敢确认这样的衣服会不会有人买,却是很感激大人事无巨细的打算,只能无言地连连点头。
花镶想了想,又道:“对了,前段时间我让人下来交代各户人家平整一份旱地,最好是弄些底肥,村里准备的如何?”
海大道:“大部分都弄出来了,只有两家特别懒的,我再催催。”
花镶说道:“你常敦促一些,这两天县衙就会来人分发芋薯苗,这是太孙殿下亲赐,产量极高,我想让它快点普及,才做出每户一百株苗的决定,别让浪费了。”
海大没想到大人是要让他们种上赐的东西,又高兴又激动,拍胸脯表示道:“大人,您放心,我一定督促大家好好照顾苗子。”
花镶道:“这个芋薯很好成活,不用特别照顾,看叶子蔫了浇浇水就成,具体的种植方法,到时送苗下来的人会给你们细说。”
“大人,您看我织的对不对?”
一个姑娘跑过来,脸上带着几分笑,把刚织出的一小片举起来,满是邀功的样子。
花镶看了看,笑道:“挺不错的。”
走过去一瞧,她才发现那些拿着针线的姑娘都织了不小的一片,且都松紧适度,花样舒展,半点不像是才学针织的。
见她惊奇,云朵低声解释道:“我们以前常帮父兄织网补网。”
花镶闻言,心情很好:“看来给你们找这个活计没找错,都好好做,以后积攒下成本,你们就一起去县城开铺子。”
听到这话,姑娘们的眼睛都亮了,刚才跑出来的那姑娘笑道:“我听说县城里会绣花的娘子一个月都能挣上百文,我们以后是不是也能挣那么多。”
虽然现在海边各村靠着在盐场上工,每个男劳力一个月都至少能挣一二两银子,但对于从不能摸到家里银钱的这些姑娘来说,一二百文还是数量巨大的银钱。
以后也能靠自己的能力挣那么多,对她们是一个极大的鼓舞。
花镶笑道:“真做的好了,你们都是创始人,别说百文,就是千文万文,那也会有的。”
……
午后,花镶带着孔山离开小海村,往北走大约三十里,看到有人挑着薯苗在路边的田里栽种,便停下来问了两句。
村人一边忙碌一边回道:“中午时衙门里的差役送来的,也不知是什么东西,上面说必须种,我们就得腾出时间来种好了。”
花镶问道:“你们不知道芋薯产量极高吗?若是等着从京城那边传来,至少还要两年呢。”
“高又能多高,有这会儿功夫,还不如在家里歇会儿呢。”
听他牢骚多多,花镶有些好笑:“怎么听你的语气,对县太爷很是不满的样子?”
埋着头忙碌的人这才抬起头,也不怕,说道:“不是说不患寡而患不均吗?县太爷上任后在县郊建了个鱼丸场,那些住在附近的,家边有河的,都能找到活计。然后又在前面的海边村建盐场,他们那附近的人也都找到活儿了。”
“只有我们这儿”,这人说着让跟他一起下地的小男孩把篮子里的红薯苗搁到他挖好的小坑里,才继续道:“前后两不靠,虽然我们村边也有河,能捞鱼虾,可是送到鱼丸场,得从星星落下走到星星出来,一次运的还买不了几个钱。想去前面的盐场做工,人家根本不要。”
“我们这一片儿,就是没爹娘的孩子”,那人说着摇了摇头,继续忙碌起来。
花镶好笑不已,指了指不远处的水田:“我一路走来,还属你们这片儿的水田多,过的应该不错吧。”
那人道:“饿不死罢了。”
花镶又问:“兄台怎么称呼?”
那人瞅了花镶一眼,笑道:“看你像是个读书人,怎么,打算跟县太爷那儿给我们村呈个情?”
“倒也不无不可”,花镶说道,“听你言谈,像是个读过书的,怎么,是这个村里的村长?”
那人摆摆手:“小时候认过几个字,村长是家父。”
花镶笑道:“你这样关心村子里的生计,我看以后早晚要做村长的。”
那人也笑了笑,“家父有这个意思,不过我啊,还是老实做个农民吧。”
“还没说怎么称呼呢?”花镶道。
那人说道:“我姓梁,行二,村里人都叫我梁二。小兄弟你呢?”
花镶道:“敝姓花,梁兄,有机会再会。”
拱拱手,便上马走了。
“姓花?”梁二心里琢磨,长这么大也没听说有姓花的啊,突然手里的铲子就掉在了地上,旁边正要放薯苗的孩子道:“爹,封土。”
梁二勉强定下心,把刚才的话回想一遍,直接给嘴上拍了一巴掌:“看以后还胡说不说了?”
不过想到刚才那人并没有生气的样子,如果真如他猜测的是县太爷,应该不会治他的罪,又或者给村里记上一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