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家人住在距离县城三十几里外的镇上,孔山和几个差役把弥家女人带到县衙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晚上有当值的差役和捕快,便转告了花镶留的话,让把弥家女人安排到前衙的几间休息房。
大厨房里还有给他们留的晚饭,因为弥家的男人不放心,跟了两个过来,这时孔山就把这两人叫来,让他们去拿吃的。
自然不会给他们弄多好的吃食,几个夹菜的发面饼子和一桶生姜红桶水。
但对于刚摆脱吃不饱情况的弥家人来说,这样简单的饭食却是极好的,十几个一路上担心这又担心那的弥家人闻到食物的香气,什么都不想了,一个个捧着饼子吃得十分香甜。
孔山和差役是在厨房吃的,一个差役看孔山时不时地往外看一眼,好奇道:“孔哥,您这是看什么呢?”
大人让他们带来的都是弥家已经成亲的女人,有什么好看的。
孔山摆摆手,不和他说。
等吃饱了,就直接往后衙而去。
撑不住睡着的花镶是被卫谌叫醒的,她要等着弥家妇人到来连夜审问,卫谌就说陪她一起等,过了戌时又让她去床上睡,等人来了便马上把她叫醒。
花镶本来还能陪他说会儿话,被他劝着躺到床上就很快睡着了。
这时起来,对上卫谌含着笑意的眼睛,问道:“你不会一直坐在这儿看着我吧?”
“你这里又没有什么书看”,言外之意就是一直看着你了,卫谌起身,拧了一条帕子递给花镶,“擦把脸再出去,孔山已经把人带回一会儿了。”
外间,孔山就坐在椅子上等着,对于刚才卫大人从自家大人屋里出来也没多想,等自家大人一出来,赶紧起身回报道:“大人,奉您的吩咐,属下一路上都有观察弥家妇人,虽然有几个慌张的特别明显,但只有一个直到进了县衙,其他人都着急的吃东西时她却连两口都没吃下。”
“是哪个?”花镶问道,心中猜测很可能是弥氏的母亲。
谁知孔山却道:“是弥氏守寡的二嫂。”
花镶疑惑,但也没纠结,过去审问清楚便是。
弥二嫂早在路上时就吓得不轻了,当单独被提到另一个房间审问时,更是浑身哆嗦,花镶没怎么问,她就交代了。
“大人,民妇什么也不知道”,弥二嫂边哭边说,“前些天,大妹请我去她家做客,说摔了腿,想买些药活活血,但她不方便出门,就请我替她去抓,我当时就有些疑惑了,医馆离她家不远,她为什么要我去抓药?但我贪图她多给的一钱银子,就去了。”
“今天傍晚,差老爷去抓我们家的女人,还说妹夫莫名其妙死了,我就想起那些活血药,这肯定是大妹害我呀。”
说到后来,弥二嫂都有些咬牙切齿了。
花镶对她所言不置可否,从前面抵死不认的弥氏,到主动报案却又半句不提柏老四半夜还回过家一趟的浅红,可以看出来,这些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女人,哪个都不简单。
就说浅红,后来自己去监牢里审问,她还口口声声说起夜时才发现柏老四从外面回来,花镶可不会相信,一个醒来起来都要确定是几更的女人,柏老四出去那么久,她会不知道?
番茗县可没有什么打更人,能让一个半夜起夜的人去判断时间。
很有可能,当晚柏老四回家,就是这两个人商量好的,或是两人情浓意浓时对死不让位的弥氏不满了,柏老四回去是发火的,也可能他是回去想把家里的银钱都拿走,打算和浅红长期在挽红阁私会?更有可能,柏老四回家就是打算害死这个怎么都不愿让位的糟糠妻呢。
花镶让弥二嫂去另一间屋里等着,又跟着一一审问了弥家的其他妇人。
这些人都说前几天弥二嫂来过县里一次,回去后倒是很高兴的,还得知弥二嫂本就是弥氏姨母那边的表姐,没嫁到弥家时,她们表姐妹两个感情就特别好。
花镶皱了皱眉,再次审问弥二嫂,但她还是坚持前面那番话,只说自己不知道,她只帮忙抓了些活血药。
卫谌坐在另一旁的椅子上,笑道:“你只知柏老四莫名其妙的死了,却不知道弥氏现在还没认罪?这么坚持什么都不知道,会不会早了些?”
弥二嫂的脸色一下子苍白下来,磕磕绊绊道:“我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花镶不着痕迹地向卫谌竖了个大拇指,对下面卸了力气的弥二嫂道:“说吧,之前你们是怎么串供的。”
弥二嫂眼中流下泪来,“柏老四,他根本不是人。我妹妹在他家操持了这么多年,早些年没有妹妹当个男人一般跟他起早贪黑的受累,他能有今天?现在有钱了,就被个妓女迷了眼。别的都不说,只他想让个妓女给我侄女侄子做后娘,我妹妹就不能同意。”
“俗话都说糟糠之妻不可弃,我妹妹不走,他家里又不支持他休妻,这个狼心狗肺的竟弄了些砒霜掺倒家里的米缸中,竟是为了明媒正娶一个妓女,连家里要跟我妹妹一起吃饭的孩子都不管了。”
“得亏老天长眼,他放药时被我侄子看见了,一开始谁都不相信那会是毒药,但我妹妹从他要娶妓女时就开始防着他,便把米筛了几遍,拿漏下来的粉末喂给了家里的鸡,没过午那鸡就死了,这才起心也用药害他的。”
弥二嫂说完就砰砰的磕起头来,“大人,如果我妹妹不先动手,再过些日子,死的肯定是她,求您看在她也是不得已的份儿上,宽饶一次吧。”
花镶摆了摆手,孔山立即上前来将人拉了出去。
想到之前县里有人打架了还闹到公堂上,花镶不明白,怎么到了人命大事上,反而掩着不说要自己解决呢。
卫谌看出她的疑惑,说道:“可能是觉得即便告了,你也帮不到什么忙。”
第二天早晨,花镶再次去监牢中审问弥氏,她还要嘴硬,但得知二嫂已经把全部都交代之后,顿时泻了一直支持她坚持下来的那口气,瘫坐在墙边:“既然大人已经查明白了,是杀是刮,民妇都接受。”
花镶道:“当初你发现柏老四在家中的米缸放砒霜,为什么不来衙门告状?”
“我又没死,告状有什么用?”弥氏无力地笑笑,“到时候妻告夫,只怕柏老四更有理由休我了。”
花镶又问:“你是怎么让柏老四半夜回家的?”
“我说我知道他在米缸里放了什么,如果他不来,我就给他宣扬地满街道都知道。为了娶个妓女,他连儿子女儿都要一起害,他柏家丢不起这个人。”事到如今,弥氏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有什么说什么,“我故意答应天明就跟他和离,他之前放到家里被我藏起来的银子我也取出十两给了他,然后我把所有的草榛子都磨成粉末掺到菜里,让他高兴地饱饱地吃了一顿。心情好又吃得饱了,他一回到那婊子那儿,肯定得往床上搞,”
弥氏说着,不可抑制地露出解恨的笑容:“但是我没想到,那婊子床上死了个恩客,还敢告到衙门。”
花镶问道:“敢问你家有多少银钱?”
弥氏道:“早些年积攒的,加上这半年的,有五十多两。”
花镶还没说什么,弥氏又道:“大人是不是想说,柏老四让我收着钱,对我还算不错?”
花镶摇摇头,她只是明白了浅红坚持告状的原因,恐怕就是想趁机把这些钱弄到自己手里。
弥氏却笑道:“大人这样的好男人,自然不知道有些男人能多恶心。他把钱给我收着,只是确定我不敢随意花,他要的时候,也不敢不给他罢了。这半年,他其实也没拿家里多少钱,都填到那婊子的无底洞里去了。”
花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对弥氏道:“此案本官不会公开审理,你好自为之吧。”
至于柏老四那些砒霜来源,花镶在水家医馆的记录中并没有找到,再三审问浅红,才知道是柏老四特地从隔壁县里买的。
花镶只得又让莫捕头带着公文和柏老四的化影图形,去隔壁县询问。
隔壁县也很配合,莫捕头早晨出发,傍晚就回来了,带回来了给柏老四抓药的大夫。
大夫吓得不行,见了花镶先喊冤。
这边的人都习惯用砒霜药老鼠蛇虫,因此几乎没见医馆都存着不少。
花镶觉得这是个隐患,这件案子之后,必须得跟周围县里都照会一下,其他的药不说,以后各个医馆有多少砒霜都卖给了谁家必须记录,且每次购买不得超过一个数量。
人证物证都齐了之后,花镶就在第二天上午关闭正堂大门审理了此案,考虑到是柏老四先动杀机,也没判弥氏死刑。
跪在堂下就等一个解脱的弥氏听到上面大人的宣判:“……兹判弥氏鱼花服苦役二十年。”
她一下子抬起头来,然后跪下结结实实磕了一个头。
这个让她去服苦役的地点,花镶就选在了庆平县,栩哥哪里有矿场,附近的犯人者基本上都往哪儿送。
对于弥氏来说,这还在家门口,也不算是什么苦役,但对那些从其他繁华地方被送去的犯人来说,庆平县的矿场就跟地狱没差了。
而浅红,由于柏老四已死,不能确定她是不是之前用砒霜谋害弥氏的同谋,花镶判了她十板子,打她知情不报,就当庭释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