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意思?为何不能像她的娘亲呢?”赵子遇追问。
“反正不是什么正经人。”妇人鄙夷地哼了一声。
“你们之前也没有在一起生活过吧。况且香兰的娘去世的又早,何德何能叫你生出这样大的怨念。”赵子遇一边在屋里扫视着,一边漫不经心的说。
“官爷这是什么话!我还能空口污蔑了人家不成!她那个娘,现在还在做着见不得光的营生呢……”说到这里,妇人突然伸手捂住嘴巴。可这话,已经叫赵子遇听了去。
根据姚山夫妇的证词,香兰是个孤儿,父母已经亡故。那么,如今这还在营生的母亲……
“你可知口供造假是何等大罪。”赵子遇气定神闲,连回头都没有,依旧继续在屋内巡视。
妇人见她毫不惊讶,恍然意识到,方才她的那句话是在激自己,不免气恼地使劲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
赵子遇也不急,只是漠然地用余光瞥了她一眼。
妇人被看得冷汗直冒,不禁咬住舌头,脸色涨红,似乎想把刚才脱口而出的话吞回去。可惜覆水难收,她只好懊恼地跪到赵子遇脚边,拉住她的衣摆哭泣。
“小人并不是有意隐瞒,实在是小人那个妯娌太伤风化,叫人说不出口呐。说她死了,也是给她留颜面,给我们老姚家留颜面。而且……而且她消失多年,死没死谁又知道呢。我这话,也不能算是伪证,官爷可要明察啊!”
抽抽嗒嗒地声音跟唱戏似的,一声高一声低,几句话下来,尖细的高音抖啊抖,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弯,刺得赵子遇耳朵生疼。
难怪话本子里,常有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原先看得时候,赵子遇还觉得不可思议,想不通为什么这样简单招术,每次都能叫男人服服帖帖,连哄带笑的,也要拦下来。今儿个,她可算见识到了其中威力。特别是对于耳朵不好使的人来说,仅仅是这一哭,都能这般折磨人。
“香兰母亲的事,你且细细道来。”赵子遇说。
“官爷若不免了小人的罪过,小人哪里还有心思说啊!一颗心呐,都要吓死了!”妇人大声哭喊。
看出这是个口舌伶俐的女子,赵子遇也无心与她纠缠,拂了衣袖便道:“若是你说的详细且属实,我会尽力帮你抵了这过错。”
妇人闻言,连忙抹掉眼泪,磕了几个响头千恩万谢,这才徐徐交代。
“此事还要先从大山的弟弟说起,大山的弟弟,叫姚海。那是个聪明人,早年蹭着亲戚家的几本破书,硬是学会了识字作诗呢。”
可毕竟是无人指点,姚海作的诗都十分一般。直到有一天,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与周公对弈,连胜三局,大喜之下作了几句诗,周公听后,咏出下联,替他补全了诗作。而后他惊醒,赶紧拿笔记下。
人的命运便是这般,如有神助时,捡块石头都能变金子。
那首诗在周围传开,很快就被一位儒士相中。儒士认定姚海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于是将他推荐到宫里,做了个誊录公文的小吏。
“也就是那时候,姚海认识了我那妯娌。听说二人一见如故,感情甚好。可宫里的女子哪里那么容易出宫啊,不满二十五,皆是不能放人的。我们都劝姚海另寻良人,可那姚海,就跟被施了**咒似的,推掉了所有上门说亲的媒人,硬是等了那女子整整三年。直到那女子被放出宫,他才肯成婚,那时候啊,他都三十有余了。”
“香兰的母亲,是宫里的人?”赵子遇微微有些诧异。
“大抵是个宫女,谁知道呢。后来那女子被放出宫,他们二人跟我们就失了联络。切,有了自己的小家呗,谁还跟我们这些粗人掺合,逢年过节,连看都不回来看我们呢。
直到几年前,那女子突然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女娃娃跑回来,说是姚海死了,要把孩子托给我们养。
害,你说大山这个弟兄,风光的时候,没给家里分过一文钱,也没叫我们沾到他一丁点儿光。我们这些穷亲戚啊,就连他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结果这下好了,又留个不中用的丫头麻烦我们。”
妇人的嘴皮子利索,口沫横飞,手指不停在木板子上戳着,脸上的怨艾一览无余。
“那她去哪儿了呢,她既然没死,为什么不自己抚养孩子,反而交给你们。”赵子遇盯着妇人,催她继续往下说。
“能去哪儿呀!还不是去做苟且的营生去了。”妇人说地义正严辞,似乎讨伐另一个女人让她觉得很爽快。
“什么营生?”
“那我怎么晓得!”妇人不以为意。
赵子遇不免有些无语,不知道就如此言说,看来即便是闭塞的乡下,人言亦是个厉害东西。不用负责任的言语,你一句我一句,怕是清白也能作污秽。
“既是不知道,你何以认定她做的营生见不得光?”赵子与锲而不舍。
“因为我问她的时候,她一直遮遮掩掩。若是寻常的活计,何须如此,又何须将女儿丢给别人。依我看,她要么在外面有了野男人,要么就是在勾栏瓦舍做活,二者必有其一,准没错了。”
听她这样道,赵子遇也不再说什么,只问:“那她这些年,再没来看过香兰吗?”
“是啊,一次也没回来过。我都快忘了她到底长什么样子,你说说,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狠心的女人。”
赵子遇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妇人见她不再说话,便闭了嘴,安静地等在一边。
赵子遇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又望了一眼百寿图,便走出门去。
“该说的我都说了,官爷可不能治我的罪啊。”妇人小声提醒,心有余悸地跟在她身后。
赵子遇没有答话,在其他几个房间各转了一圈。这姚山一家,当真是破败的很,家徒四壁,东西也放的乱七八糟。除却香兰的房间,其他房间都不能再用整洁形容。
“这是……”赵子遇注意到膳房里的一堆纸包。
“害,都是大山随便采的草药,还没来得及卖呢,都堆在这里。真是的,锅屋里热,很容易放坏的,我都说了好几遍,叫他拿出去,居然还放在这。”
妇人的脸色微微有些僵硬,走过去就抱着纸包,欲要搬出去。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