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云水居,赵子遇并不在。
长吉见陆仲安四下打量,不免出声询问:“要不要属下去找找?”
“不用了。”陆仲安淡声道:“应该是去了烟雨轩。不用管她。”
烟雨轩。
大莲和小莲带着赵子遇去沐浴更衣。
热汽氤氲,赵子遇倚在水池里。两日的奔劳,和繁杂的信息令她疲惫不堪。一旦停缓下来,就连睁开眼睛的气力都像是被抽掉了。
慢慢将下巴也沉浸热水里,一点一点,将有关崔碧玉的线索捋了一遍。
这样一个奇女子,懂的察言观色,温和有耐心,又兼具忠诚的秉性。能画一手绝妙的丹青,又可以将影人演绎的震惊四座。她在宫里的运途,无疑是顺遂的。
而后她遇到誊录公文的姚海,相约离宫生活。她离开宫里的时候,是二十年前。而她将香兰托付给姚山夫妇的时间,是六年前。根据姚山夫妇提供的证词,六年前,香兰六岁。到今年,香兰刚满十二。
而户部提供的资料显示,姚海的户籍,也是在十二年前被纳入无效户籍,具体死亡时间不清楚。但是这个死亡时间,一定只能往前推测,却不能不往后的。
也就是说,姚海在香兰出生前后就死亡了。或者更大可能是,崔碧玉怀香兰的时候,他就死了。
阿金曾说过,她第一次见到香兰,是崔碧玉带去的。在那之前,他们夫妇都不知道有这个孩子,中间几年的时间里,也没有见过他们一家。
所以姚海在香兰出生前就过世的可能性又高了些。毕竟,若是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姚海还活着的话,就没有不知会家里的道理。
那么,这般曲折的境地下,那个孩子,对于崔碧玉来说,应该是极为珍视的精神支柱才对。
崔碧玉为了姚海,放弃了宫里大好的前程和命途,可见她对姚海的感情之深。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把丈夫留下的孩子交给旁人照顾?
无论是出于对丈夫的感情,还是单单凭崔碧玉的性格,都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
更何况,在那之前,崔碧玉独自带着香兰,已经过了六年。这漫长的六年里,她应该已经和香兰相依为命了,为什么能忍心将她送人抚养。
说不通,怎么想都说不通。那么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
还有香兰的死,也太过匪夷所思。毒杀,伪装成溺毙。
毒杀确实不易察觉,但是对于一个毫无招架之力的十二岁少女,真的有必要用毒吗?
直接将她推下河,不是更容易吗?还是说,有什么必须要用毒的理由。
这遗落在蛛丝之外的最后两个疑点,到底是怎么回事。似乎……已经脱离了目前的线索,像是混迹在这些案子里的杂质,是不应该存在的疑问。
微微睁开眼睛,赵子遇怔怔地望着水面,升起的雾气在睫毛上凝结成水珠,缓缓掉落在热水中,顿时消失于无形。
“子遇,我进来了?”顾芸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过来。
赵子遇的思绪渐渐收拢回来,伸手抹了一把面上的水汽,她转过脸,就看到顾芸抱了一身衣服过来。
“你不是想要换身衣服吗,我让大莲去松香阁看了,你的衣服还都是初春穿的,这个天穿肯定会有些热,所以我就给你找了一身我自己的衣服。”顾芸笑着走到水池边。
“你的衣服?”赵子遇看了看她手里的衣裙:“女子的衣服,我好像不能穿吧。”
“没关系的,看不出来。”顾芸说着,将那衣服抖开:“你瞧,是窄袖。”
圆领窄袖罗裙,有些仿胡服,却又不完全是。不过这种模糊的样式,若不仔细看,确实看不出是女子的衣服。水红色的裙摆和腰间还辅了些细纱,正适合这样初夏的时节。
“给我穿,真的可以吗?”赵子遇抬眸看她。
“你同我还客气什么。”顾芸抿唇笑着,招呼旁边的大莲来帮她更衣。
赵子遇笑笑,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看了看她手里的衣服,还是忍不住问:“这身衣服,我好像都没见你穿过呢。”
顾芸点头:“我只穿过一次,方便出府才穿的。后来啊,没有出府的机会,便也就不再穿了。所以你穿走便好,你经常要着男装,这身衣服给你正合适。”
出府才穿的……赵子遇心下了然。
她记得,阿霜说苏晚风第一次收到信时,也穿了圆领的胡服。所以她才猜测,苏晚风是刚从府外回来。
其实早在十几年前,长安城的大家闺秀出门,就会女扮男装。并非是真心要将自己扮作男子,而是方便出行,并且将其视为一种风雅之事。
所以顾芸的这件衣服才会模糊样式,既有胡服的感觉,还保留了罗裙的本质。
不过这种女扮男装出行,大多都是丈夫带出去的,方便一起游玩,就算被识破了,也不会被人说什么。
像苏晚风那样,自己穿着胡服溜出府去的情况,恐怕还是少的。
“你说的上次出府,是和三公子出游?”赵子遇从水池里起身。
“是啊。”顾芸羞涩的笑了笑:“那还是他唯一一次带我出去呢。说是要带我去挑礼物,让我高兴了很久呢。”
看来陆昭,也不像她想的那般。赵子遇不觉微微扬眉。
“那天我激动地都没有睡着觉,早早就爬起来梳妆打扮,穿的便是这身衣服。大清早的,我一会儿擦点粉,一会儿又带上玲珑簪。我那时候,也想要漂亮一回呢,想要配得上他。但是不管怎么照铜镜,都还是觉得不够好看。”
顾芸瞧着大莲给她更衣,时不时的搭把手,又将她之前换下来的锦袍叠了起来,反正这一会也无事,她便一边叠一边继续说着。
“直到叔平来催我,我才跑出去。那天他带我在西市逛了好些地方呢,玲琅满目的稀奇宝贝,看得人眼花缭乱。还有好些从未见过的,叔平告诉我,那是从西域和云疆运过来的东西。
我们走了很多路,也说了很多话,我总是问个不停,而他也很有耐心的回答我。在那之前,我一直待在闺房,什么都不懂。所以那天,我觉得什么都很新奇,又觉得他很厉害,什么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