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四下无人出声,李怀石赶紧问:“可守成我还是搞不明白,如果她已经想好了用香灰将苏晚风伪装成自杀,为什么不做的更隐蔽些。要不是娟儿碰巧和高睿在那里,为她做了证明,她岂不是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这是巧合不错,但其实没有关系,就算高睿和娟儿在现场,翠姑大概也有其他办法来做这个不在场证明。别忘了阿霜当时也在,她只需要找个借口,让阿霜在外面守着,再完成杀人的动作出来,用苏晚风的声音说句什么,也可以达到同样的目的。
只不过高公子和娟儿的出现,让她有了更好的人证。毕竟阿霜离她的距离过近,稍有不慎,就要承担巨大的风险。像是,趁她在房间里捂死苏晚风的时候突然进去,或者发觉腹语传出的来源不对,都有可能让她的计划毁于一旦。
所以当她意识到更好的人证出现时,果断将阿霜支开,转而让距离较远,并且和她毫无关联的人来完成这一不在场证明。”
“那要是娟儿就是不做证明呢?要是她缄口不言,那么翠姑就不可能有率先排除嫌疑的机会。这样的话,风险岂不是更大?”
“不会的,娟儿一定会作证。那天晚上,娟儿并不知道苏晚风在着火前已经死亡,她只知道,她和高公子二人冷眼旁观书房着火,接着苏晚风就死了。在她看来,这种行为,或许与帮凶无异。
而且更加严重的是,若是被旁人知晓他们的行径,高公子可能会背负骂名,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所以从这一点上,翠姑已经牢牢握住了他们的把柄。
那天晚上,只要娟儿不主动作证,翠姑就可以在私底下威胁她。由于娟儿自身的理亏、愧疚加上恐惧,这种威胁不会很难,只需要随随便便一句暗示,娟儿就会一五一十的把她听到的说出来。
毕竟,如高公子所言,说出部分事实,她的心里会好受些,见死不救的罪恶感也能得到一点减轻。只可惜,她没有想到,她的这份赎罪,竟然让她再次成为帮凶。”
“原来是这样!”李怀石恍然,翻开桌上的册子,又看了一眼娟儿的供词:“那这份供词,说不定就是在暗示下供出的。翠姑只需要说些‘我离开的时候看到你们,你应该听到了吧,我走的时候她还活着,还叫我来着’。类似这样的话,娟儿一定会吓一大跳。为了不让翠姑把这话作为辩解再和官府说一遍,娟儿就只能主动帮她作证。”
赵子遇点头:“腹语加上陌生人的证词,近乎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啧。”李怀石摸着下巴唏嘘不已:“这娟儿也是可怜,被当刀子使还浑然不觉,唉。不过也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如果开头第一步就错的离谱,后面再怎么弥补,也是无济于事了吧。”
说完,他从册子里抬起来,把目光重新落到翠姑身上:“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众人不禁都看向苏家的方向,没有一人发出声响,他们都看着那个包着头巾的妇人,思索着方才听到的那些话。
翠姑低着头,一言不发,好像连呼吸都停止似的。略微丰腴的身形蜷缩在最后一排的阴影下,如同一片从树上掉落在淤泥里的枯叶,掉落的时间太久,已经分解发黑,和长着青苔的淤泥融为一体,尽显萧条之色。
冯平按捺不住愤慨的情绪,见她久久默立,便挥手招了后面的衙役:“来人!还不快把这十恶不赦的凶手拿下!”
两个皂吏应声跑过来,一左一右擒住翠姑,作势就要往堂中推搡。
阿霜还怔怔地拉着翠姑的衣角,似乎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随着手被扯开,她忽然就哭出来,下意识跟着翠姑往前走,抽抽搭搭地喊她:“翠姑……”
而苏太傅则被这一声呼唤激地回过神,他紧紧抓着扶手,沉痛地看着翠姑,一抖一抖地挪动着从椅子上站起来,嘴唇一张一合,发出沙哑的声音:“慢着。”
皂吏们不知如何是好,回头看看冯平,又看了一眼李怀石的脸色,这才顿住脚步,擒着翠姑转向苏太傅。
“晚风……晚风不欠你的!”苏太傅盯着翠姑,费劲却大声地喝道:“谁都可以害她,你不能!你一个落魄妇人,当年险些沦落饿殍曝尸街头,是我苏家好心收留你。内人早逝,这些年,晚风甚至将你当做她的娘亲。她对你、对你比对我这个父亲还要好上千倍万倍。她就算欠这世间任何人,都不可能欠你什么!”
这还是赵子遇第一次见到苏太傅这般歇斯底里地表达愤怒。这个儒雅内敛的男人,就算是面对见死不救的准女婿,也未如此失态。
可是现在,他的牙关紧咬,双颊处因为咬牙切齿显露深深的凹陷,额间的青筋暴起,眼睛则是血一样的通红。而他的手,正发疯般垂向椅子的扶手,捶地大堂上“哐哐”作响。
若不是皇帝坐在那里,让他勉强保留了最后一点的理智,他大概已经砸碎手边的茶盘冲上去了。这一瞬间,他只想褪去官服,如坊间最普通的父亲那样,毫无顾忌地掐住凶手的脖子。
“你告诉我,现在就告诉我,你到底、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苏太傅咬牙大喝。
翠姑还是不说话,脸上毫无愧疚之色,只是冷漠的低着头。
“她不说你说!”苏太傅失去耐心,难以抑制地把手指向赵子遇:“你快说!我要你说个明白!”
赵子遇踟蹰了一下,又看了一眼翠姑,见她当真是半个字也不会说,便只好摇摇头道:“关于动机,可能会有些复杂,并非三言两语可以解释清楚。”
“只管说你的,今日来,便是要审出个水落石出。”皇帝揉了揉眉心,低低道。
临来前,高素忧虑深重,就是担心高睿同案子扯上关系。而如今,凶手换了个不想干的人,皇帝自然也跟着放心了不少,说追查也说的坚决。毕竟早点结案,也好叫苏太傅定定心,继而专心帮他处理朝中棘手的事务。
“谢圣上。”见皇帝首肯,赵子遇也不再推脱,微微抬头道:“那么,在做出解释前,小人要先说一说刑部正在调查的另外一桩案子。一桩发生在苏晚风遇害前不久的、城郊少女毒杀案。”
“小香兰那个?”李怀石大为疑惑,惊呼出声:“你说动机为什么要提小香兰?难道这两个案子有什么关联?”
“是的。”赵子遇点点头,站在明亮的青铜灯下,坚定又平静地说:“密不可分的关联,又或者说,从香兰开始的四名死者,本就处在同一个案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