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亮时,外面脚步声。
赵子遇倏然从梦里惊醒。
“小心,我来开门。”是陆昭的声音。
“没事我自己会开,仲安这儿我经常来。”李怀石应道。
一个激灵,赵子遇连翻带滚地钻到了床底下。
刚把外面的衣角拽进来藏好,门开了。大气不敢出,赵子遇按住扑通扑通的心口,努力放缓呼吸。
有灯光照在床边的地上,是御医在查看陆仲安的状况。
“怎么样?这毒可解了?”李怀石迫不及待的问。
一阵沉默。
是生是死,好歹说一下,这些御医,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磨叽了?
赵子遇心下叹了口气,屏住了呼吸,盯着垂到地上的纱帐,心跳好像就在耳朵边,一下一下,沉重的像是铁锤砸在身上。
闭塞的空间,还真是不好受。下次还是不要藏在床底下了。床底下黑漆漆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灰尘和木屑。唔不,这是狗东西的床底下,应该也是一尘不染的。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到这样紧迫的时候,她总是会想这些无聊的事情。
那时候也是,每次赵崇把她从书房拖出来的时候,她就会去猜外面叽叽喳喳的叫声,会是哪一种鸟。站在院墙蹦跶的,是翠鸟,还是鹧鸪?
犀皮制的腰带,镶嵌着玛瑙的带扣,落在身上会发出很响的声音,连翠鸟都会被惊飞,那时候便只能去背那些刻在墙壁上的文字——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度一切苦厄……”赵子遇无意识地在心下又念了一遍,可是苦厄还是堵在胸口,一口气上也上不来,下也下不去。
正憋闷的厉害,李怀石已经急不可耐,追问道:“你不是太医院最神妙的先生吗?你一定有办法救仲安,是不是?”
又是一阵沉默。
“哎呀!说句话呀!真是急死人了!”李怀石气地直跺脚,来回走了几步,干脆指着那御医大声道:“你再不说话,我这就到皇上那里告你的状,叫你脑袋今儿个就落地!”
“王爷……”御医连忙跪下,终于开了金口:“恕老夫愚钝,这毒,实在是无能为力。还是那句话,且看造化吧。”
“造化?”陆昭苦笑,凉凉的开口:“哪里有这么多造化。”
“就是!什么造化,都是屁话!”李怀石上前揪住御医的领子:“别想着糊弄我们,你到底会不会治?不会就换人来,要是仲安没挺过去,你们、你们全都得陪葬!”
一听要陪葬,边上年轻的御医吓得脸都绿了:“王、王爷……其实,其实也不见得完全没有希望。”
“陆中丞的伤口,应该是有人第一时间做了处理。这个第一时间非常关键,加上那个人处理的方式也很专业。所以,毒液存留不算多。伤口上方,也做了阻断处理,余毒并未完全侵入心脉……”
“也就是说,仲安不会有事?”李怀石欣喜。
“不……不……”年轻的御医结结巴巴,看了一眼老御医,又咽了咽口水,一咬牙说出了实情。
“这怪毒奇诡至极,就算是一丁点儿,也可能会致命。所以才说看造化……若是运气好,兴许可以捱过去。可若是毒素一直蔓延,陆中丞……怕……怕是过不了今日……”
“什么?”李怀石惊叫。
连今日都过不了……
陆昭脸色也大变,暗暗捏紧了拳头。只庆幸没让老爷子一起跟过来,不然还不得背过气去。
“现在还有什么办法,能阻止毒素蔓延吗?”李怀石问:“你们不是说会尝试着配解药吗?解药呢?”
“解药……”年轻御医支支吾吾,他这时候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吓得怎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把目光投向老御医。
“我们是配了药。”见事已至此,老御医叹了口气。
“那还不快拿出来!”李怀石一脸不解。
老御医这次没再推脱,他朝年轻御医点点头,年轻御医连忙从袖袋里拿出三只瓷瓶,捧到床沿处。
“怎么有三个?这这这……到底哪一个才是解药?”李怀石伸手拿过一个小瓷瓶,打开闻了闻。
“都不是。”老御医缓缓开口:“这三瓶都是毒药。”
看着李怀石迅速盖上瓷瓶,陆昭皱眉:“要的是解药,你们拿毒药来做什么?”
“以毒攻毒。”这话说得很虚,老御医面色也微微有些惶恐,但还是尽量压制住情绪。
“这是昨天夜里,我们商议出的、唯一可能有用的法子。只不过,由于陆中丞所中之毒实属太过罕见,没有人知道,到底用什么毒,可以正好压制那体内的怪毒。而且,调配的毒量也是个问题,稍有不慎,或许就不是以毒攻毒,而是毒上加毒。”
“所以你们搞了三种?”李怀石插嘴。
老御医点头,目光看向床沿处的三个瓷瓶:“所有可能得配法,都在这三种之中了。三种药的配料皆不同,每一种都含有剧毒,就是不知道这三种毒里,哪一种能够奏效。”
“都给二哥试试?”陆昭迟疑的问。
“老夫做不了这个主,药品给到了,选择权就在你们手里。只不过,老夫要丑话说在前头——怪毒在陆中丞体内这么久,如今陆中丞奄奄一息,只有一口气吊着。但凡这药用错,或者哪一种药烈了些,都可能瞬间导致不幸。”
言外之意,连今日都不用过了,直接一口毒药,人就没了。
这不是妥妥的两腿一蹬丸么?
好家伙,一颗下去,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毒也没有了,连心脏都不跳了呢。
真不愧是御医,什么伟大的馊主意都能想出来。
就这样光辉的险,别说老御医了,陆昭也不敢冒。
眼下熬着,好歹还有点微乎其微的希望,可若是给他喂了这不靠谱的药,搞不好自己直接就成了“杀人犯”。
这也是为什么老御医一开始不愿意说出药品的事来。这明摆着就是费力不讨好、还有可能会掉脑袋的蠢事!
“算了吧叔平。”一阵鸦雀无声后,李怀石无奈地开了口:“这哪儿是解药啊,我看就是补刀用的。”
可不就是么,还是大砍刀!!
陆昭缓缓点点头,伸手拂了那几瓶药丸,看都不想再看一眼,随手丢进旁边扔炭渣的冷盆里。